70

从医院到我家算上塞车，怎么也要一个小时，因此我自作主张打开音响，里面流淌出一首十分舒缓的美国乡村音乐。是一首老歌，上大学时经常听，但是现在却忘了名字，这才几年光景，是不是再过几年，我都会把凌战忘了？

从后视镜里瞥一眼趟在后座上的玫瑰，心头一酸，闭上眼睛假寐。

自从决定和佟慕云在一起，我如同中了魔咒，他的一举一动，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我想起凌战。第一个情人节，他只买了一只玫瑰，藏在衣服里，在我黯淡失神地时候逗弄出来，那种震撼和意外到现在都让人触目惊心。

“想睡？”佟慕云扭头看我，我闭着眼睛点点头，他不再管我只注意路况，时不时地扭头看看我。

没想到假寐却真睡着。我梦见了凌战，他骑车带我在学校操场上惬意地转圈，下雨了，我们被雨水打湿，我用手接雨水。。。。。。

睡了多久不得而知，佟慕云叫醒我，他的脸，像雨前的天空，低沉压抑而乌云密布，失去先前欢愉。我担心刚才那出“黄粱一梦”泄露天机，所以跟在他身后不声不响。他提个纸盒子跟我上楼，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名堂。

打开楼道灯，真庆幸光线暗淡，看不清他的苦瓜脸。

到家门口拿钥匙开门，一股清炖牛肉的香气扑鼻而来，一扫饭桌上四菜一汤准备妥当，冒着热腾的白气。

妈早已在门口摆放了一双男士拖鞋，我一眼看到，心中更是凄凉，物是人为，不久前凌战每次来都穿这双。抬头看看佟慕云，他马上换上一副很有教养的笑脸，等着我来引荐。

父母第一次看到佟慕云，客套略带拘禁，也许他们习惯了凌战，由于我的任性，不得不跟在我步伐之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纳佟慕云。

“爸妈，介绍一下，佟慕云。。。。。。”后面的话竟然让我语塞，咬住舌头怎么也无法说出他的身份。

父母以为我害羞没当回事，特别是妈，看上一眼，紧张的脸反而轻松，看她嘴角一弯，估计对眼前这个仪表堂堂的未来女婿十分满意。

“快请进吧！”他们把他让进客厅。

“请随便坐”，爸爸也搭腔，不过我猜不出他的反应，他不像妈，喜形于色，他可能正从黑框眼镜后认真地打量着他。

佟慕云表现得大气沉着：“伯父您好，伯母您好，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送什么，就自作主张买了一束玫瑰，希望您能笑纳！”

妈妈喜笑颜开地接过去，满嘴尽是虚伪的客套：“你们小年轻的真有意思，我都一把年纪了，还收玫瑰花，霍许，快带朋友洗手吃饭”。

她把玫瑰插进花瓶，我带他去洗手间洗手，我家居住面积不大，也算不上拥挤，妈妈是个爱干净的人，里里外外收拾利落，让人感觉十分居家舒适。

“这下马屁拍到点上了！”我挖苦他。

他四下打量，并不理我，这人，讨厌。

饭桌上佟慕云倒是一个社交高手，他和老头子谈古论今，相当对味。妈和我面面相觑，偷偷打量这个未来女婿，我看她倒是越来越满意。

饭后品茶是我家的习惯，老头请出他的心肝宝贝：一套上好前清盖碗茶具，让老妈沏壶西湖龙井。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父母都是本地人吗？”爸爸书归正传。

“哦，我母亲是本地人，父亲出生在台湾，祖籍杭州，爷爷尚健在，亲戚都集中在香港、台湾和美国那边。我在家是独子，父母现住旧金山！家里做建材生意，我受他们影响，学的建筑，目前在这里有一家设计公司。”

他对未来的老丈人彬彬有礼，说话不卑不亢，他家复杂得像联合国，好在以前跟我提过再听就有心理准备。

妈妈插话：“那你以后打算在哪边？”

“哦，我看她的意思！”他款款深情地看我一眼，让我的鸡皮疙瘩掉满地，妈听他如此一说，反倒安心。

“噢？你父母能走到一起不简单，真不简单”，爸爸似乎对他的家世十分感兴趣，谁让他是教历史的呢。说完，还亲自给佟慕云倒茶，让他受宠若惊。

“是的，因为我妈74年联系上失踪20年的外公，随其去了香港，再一年她去美国读书，认识同在美国读书的父亲。虽然我在美国土生土长，只是觉得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中国人。我2岁时被送到台湾，跟爷爷学习中国传统文化，他是个老古董，很传统和固执的一个老头，现在快80岁，脾气仍然很大。后来6岁又被接回美国读书，不过每个假期都被押回台湾接受传统教育。”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妈妈对着我使眼色：“霍许，跟我去厨房准备点水果！”

我紧跟其后，进厨房关门，她洗水果削皮切块，然后插上牙签。

“妈，你觉得他怎么样？”我开门见山。

“感觉是很不错，只是，这当妈的，没有不为儿女婚姻大事操心的，他外在条件和家世都很出色，而我们只是一般的小康家庭，就怕有天会嫌贫爱富”。

“别担心这个，我们其实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他还是吴建乔的校友呢，据我了解，他这人还行！”我安慰母亲，心中另有打算。

“妈妈就是惋惜，你和凌战好好的七年感情，说散就散了！”

“妈，既然已经过去，就别提了”，不知道这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我端着水果拼盘进客厅，顺手放到茶几上，坐他旁边。爸不知几时拿出放大镜，对着灯光研究一件青花瓷瓶，爱不释手，一看见古董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这是哪来的？”问佟慕云。

他指指刚才提的盒子。

“不错，不错，瞧这釉色，内胎，花纹，来，你再看这落款。年轻人，你从哪捡到这个漏？这可是一件永乐年间官窑制的青花梅瓶，绝非赝品”，爸爸兴奋地手舞足蹈，小心翼翼地抱着瓷器指给佟慕云看。

“伯父，考古对我来说完全是个外行，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花很少的钱在路摊上买下它，到现在还不知真假，真巧，今天碰见行家了。反正放在我那里也是浪费，不如拿出来让您做考古研究！”

“甚好，甚好！我要仔细研究研究，先放我这帮你保管啊”，老爸顺水推舟应承下来，从来没见过他如此贪婪。

“爸！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这是变相收受贿赂！”我严重抗议，历史学家的女儿，跟他整天耳濡目染，对文物也有粗浅的见识。爸手里的东西绝非等闲之辈，如果放在拍卖行里少说也值几百万。

佟慕云看着我直笑，他故意拉住我的手，假装亲密无间的样子。

“你懂什么，黄毛丫头！”这人见了古董连闺女都翻脸，我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