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酝酿了一下情绪，装作没事人似地推门而入，欢快地对凌母说：“伯母，恭喜您身体康复出院。真不好意思，我这几天太忙没来看您，您不会怪我吧？”

凌母跟刚入院前判若两人，脸色有几分红润，看见我一把拉住胳膊，坐到床边亲热地话起家常：“怎么会呢，你们年轻人要以工作为重。我已经骂过凌战那臭小子，你就别生他的气了，以后他要是再欺负你，你就直接给我打电话。霍许，我这趟回去，就买上好的棉花被面，给你们做几床结婚的新被子！”

我噙着泪点头，斜眼看看凌风，她咬着嘴唇看我，这出戏可真不好演：“我知道，伯母，您千万可别累着，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要紧！”

“人要一高兴，身体就好起来，就是这心脏恐怕日后不能断药了。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凌风已经找到工作，以后就不会再拖累他哥哥，拖了这么多年都没让你们结成婚，委屈你了！”凌母说完，开始抹眼泪，凌风也哭，惹得我也把持不住，戏里戏外分不清。

三人正感伤的时候，凌战推门而入，其实他在门外看个满眼。我尴尬地直起身，不敢把目光递给他，害怕一时心软。

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杜静初，她穿得中规中矩，手里托着一大束玫瑰，笑眯眯地走进来，和凌母打招呼：“凌伯母您好，我是凌战的同事，代表公司代表我爸爸来看望您！霍医生，这么巧啊，你也是来跟伯母告别的？”

凌母纳闷，看眼前这位时髦女郎，一时手足无措，凌战介绍，眼睛刻意躲避着我：“妈，她是我们大老板的女儿，我们是同事！”

杜静初话里有话，的确，有可能这是最后一别，日后恐怕再没机会碰面。我的眼神迅速黯淡下来，没有温度地说：“我还忙，先走了，伯母，再见啊！”

说完仓皇地逃出那间屋子，快步往自己的办公楼走去，同时见到他们俩，我的心里的疼痛有增无减。

杜静初不请自来，让凌战又气又急，他还没功夫找她算账，眼见霍许迅速逃走，心里更是蒙上一层冷霜。他压低声音对她道：“你快点滚出去！”

杜静初可不是吃素的，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你最好别拨了我爸的面子，我今天代表他代表公司来慰问伯母！当然，顺便也有一点私心，提前拜会拜会我未来的婆婆！”

“你！”凌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61

大家都说壁虎的尾巴掉了会重新长出，可是从来没有人知道壁虎的新尾巴长出来之前，它身体的疼痛和对旧尾巴的留恋。我现在就是一只断了尾巴的可怜壁虎，每天趴在墙上，怀念那条断掉的初恋尾巴，等着不知猴年马月再长出新的。

僵持了半个多月，我的意志不再那么僵硬，偶尔会迸出一个念头：要不要给凌战一个机会？但是这周出门诊那天，让我彻底了断这个愚蠢的念头，彻底崩溃。

上午十点，杜静初推门而入，她少见穿了裤子和平底鞋，看见我假惺惺地笑：“你好，霍医生，真巧啊！没想到是你当班，凌战，还不进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抬头，猛看见凌战，心里一哆嗦，才半个多月没见，他跟以前判若两人。目光呆滞，极度消瘦，整个人丢了魂似的，他像杜静初的木偶，由着她的话行动。他站在她身边，只看我一眼，忙避讳地把视线移开。

我已经被憋得透不过气来，侧过身子把脸上一次性口罩摘下来，大口吸气，两腿一软坐在椅子上，我的手一点力气都没有，假装淡定地招呼她：“请坐吧，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杜静初把包递给凌战，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坐到我对面，欢天喜地地对我说：“霍医生，既然大家都认识，有些话姑且我们就说开。你和凌战已经分手，现在我跟他在一起，所以希望以后我们还能以朋友相待。”

“你挂了号，不会只为了对我说这个吧！”我指指她的挂号条，抬眼看看凌战，他没什么反应。

“哦，对呀，我可能怀孕了，今天来想请你帮我检查一下！”

杜静初露出胜利的笑，让我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垮掉，我就像掉进漩涡里，在里面挣扎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

凌战从头到尾保持缄默，这大大刺激到我，就算情已逝，缘已尽，你们也不能这样过分，到我面前耀武扬威展示你们的胜利果实。瞬间，我的眼睛，再看他们的时候却管不住几分凌厉，将他们视作平常病人，重新把一次性口罩戴上，冷冷地问：“杜小姐今年贵庚,末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二十六岁，末次月经是上个月三号”。

她一边说我一边记录，然后在电脑里开了验尿、验血和B超的单子，随后把挂号条的红联给她，刻意讽地道：“家属拿挂号条交费，出门左拐验尿抽血，二楼B超室做B超，拿到结果再来找我!”

“那我们一会再来找你呀霍医生”，她故意当着我的面挽住凌战的胳膊走出去。

我站起身，扭过身子看窗外来来往往人群，摘了一次性口罩透气。它就像掩饰我慌乱心情的道具，来回摘摘带带折腾两三次，我把一口闷气全撒在它身上，随手拧烂抛进旁边的垃圾桶。

凌战被杜静初挽着，一走出口，就跟甩苍蝇似地丢开她，面无表情地对她道：“别做的那么过分好不好？”

“凌战，我做的哪点过分？你到说说看！”她挑衅地看他一眼。

约莫四十分钟过后，他们再次进来，杜静初把一堆单据递给我，凌战还维持常态。

我例行公事翻译给她：“恭喜你，杜小姐，你的确怀孕了，今天算应该是孕三十五天，B超单子看是单胎，因为太早还未见胎心胎芽，可以再等十五天左右再做一次B超。应该没什么大碍！”

“太好了，谢谢你霍医生，那我应该注意什么呢？什么时候有早孕反应？”杜静初掩饰不住的喜悦。

“基本上没什么要特别注意的，不要乱吃药，尽量不要剧烈运动。早孕反应因人而异，有的人很剧烈，有的人什么反应也没有，一半在孕妇六周左右开始，我想你再耐心等几天就知道了！”

“你是个非常细心的大夫，那我过几天来医院还能不能找你！”

“随你”，我冷笑一声，然后看向凌战：“凌战，恭喜你呀，你以前总跟我说喜欢小孩子，现在总算如愿以偿！”

我欣赏地看着他的眼睛掠过一丝绝望。

“霍医生，我们打算两个月以后结婚，你说到时候我的肚子会不会看出来？”

“我想不会，一半四个半月孕妇的肚子才会开始变大，你可以放心当一个漂亮新娘，凌战，再次恭喜你们，双喜临门。看来这真是缘分，我等了七年也没等到今天，杜小姐，不得不说你们是天赐良缘。麻烦你先出去，我有句话要跟杜小姐说！”

凌战脸色惨白，嘴角蠕动了几下，走出去带上门。

经过几个回合下来，我反而轻松起来：“杜小姐，刚有句话当着凌战的面恐怕不好说，你的子宫内膜很薄，以前打过几次胎你自己心里有数，如果你在意这个孩子，希望你修身养性！”

杜静初骄傲的脸瞬间呆掉，她马上挑衅地看着我：“可是我毕竟肚里怀着她的孩子，你呢，和他交往七年到现在还是个老处丨女丨也说不定。不打扰你了，等我们结婚发请柬给你，欢迎参加我们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