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我不生气了，赶紧给我剥了一颗酒心糖，塞到我嘴里。“你尝尝？”

我吃了一半，又递给她一半，我说赶紧往回走，要不外婆他们又要担心了。

她拉着我的手，边走边看我，说，咦你怎么突然就长高了，跟我差不多了吔，而且你现在也很懂事了哦……

其实，她离开我也就一周的时间，我哪来那么大的变化啊。

一路上我都在问她，新学校里面是个什么样子，同学们好不好处，老师凶不凶，宿舍里住着感觉咋样。她都很耐心地一一给我描述，说学校比我们那个小学大多了，操场也大，乒乓台都是新的；食堂也比以前那个大，还可以去里面买炒菜吃，五毛钱一份。她说学校每周都要放录像，晚上下了自习还可以去小卖部里面买冰棍，还可以去逛街。

我听得很兴奋，我说我以后也要去你那个学校读书，到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去逛街呢。她笑着说，等你读初中的时候啊，我都毕业啦。

我想想也是，感到有点沮丧。我说那我就跳级，明年直接去读初中。

好啊，她说。只要有那个本事，我就等着你。

我和她就这样边走边聊，就像分开好久似的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题。聊完她的新鲜事，她又问我在学校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在家里面一个人都做了些什么等等。快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趁着点朦胧的月光，我们还在兴奋地边走边聊。外婆一家都在等着我们吃饭，舅舅拿着手电筒正打算来接我们，看到我们走得满头大汗，赶紧叫我们先去洗把脸，然后吃饭。

吃饭的时候，我就质问外婆，你们干嘛不多拿点生活费给唐英，她周末连坐车的钱都没有啦，只能走路回来。

唐英吓得够呛，赶紧拉我的衣袖，然后跟大人说：“够了够了，还用不完呢，只是跟同学们一起走路也挺热闹。”

大人们都没有说话，我看着他们的表情都有点为难的样子，本来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这时刚过门不久的舅妈就开口了：“现在罐头厂都要垮了，种的黄桃没人来收，全都烂在坡上，还要供你们两个上学……”

舅舅瞪了她一眼，然后大家都沉默不语。我那个时候也基本能知晓点人事，大概也觉察出家境大不如从前。以前收入大部分靠果山还有种蘑菇，现在都指望不上。父母偶尔会从外省寄些生活费回来，但也得看情况；而唐英的父母，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个闺女丢在这里，就连唐英考上了镇上的重点中学，也没见他们有什么表示。我真是有点后悔刚才发出那样的质问了。

这顿饭吃得有点沉闷，我也只匆匆扒拉了几口然后跑到厨房里去烧玉米棒子吃。唐英收拾了碗筷来洗，叫我再往小灶里添些柴，帮她烧点洗澡水。她看到舅妈不在这里，然后小声问我：“你干嘛刚才不认真吃饭，现在又来烤这个吃？”

我说就喜欢吃这个，香。

“都晒得那么干了还怎么吃啊，我不是给你带了个面包回来么，你怎么不吃？”

“呆会我们去屋里做作业的时候一起吃？”

然后看到舅妈进来，我们又一句话不说了。

收拾停当之后，唐英就拿一个大木桶舀了大半桶热水，叫我帮忙她一起抬到厨房后面的角落里。我摸了一下水温，觉得还有点烫，我说还可以掺点凉水，干脆咱们两个一起洗吧？

她就是不肯，她说不能再掺凉水了。要洗的话就再往鼎锅里放些水烧着，等她洗完了然后再洗。

我就去厨房里烧水了。没过一会儿她又在外面叫我，说帮忙舀点凉水出去，确实是有点烫。我觉得好笑，就舀了一瓢凉水端出去。“我就说水还烫嘛，你又不……”

话还没说完我就愣住了，唐英已经将校服褪去，里面只穿了一件小背心，胸部那里鼓鼓的就像塞了两个小面包。我觉得很奇怪，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有这个变化，再说平时她都穿着宽松的衬衣或者外套，还真看不出来。我突然觉得，这样的身体在月色下看起来非常的漂亮。当然那个时候肯定不会有什么邪恶的想法，只是单纯的觉得好看罢了。

她有注意到我的神情，有些羞赧地斥责一句：“不许看，快点把水倒进来。”

我回过神来似的将凉水倒进桶里，然后转身跑开，到了厨房里还偷偷地笑，她刚才是在害羞了吗？

晚上我们在房间里做各自的作业，遇到不懂的会问她。她那个时候成绩相当的好，不管问她什么问题她似乎都能做出解答，而且她还教我怎样去掌握那些重点，感觉比我们老师说的都有用。

她一面给我讲题，我就拿起那个奶油面包观赏，我问她：这个奶油是用什么做出来的呢，是牛奶吗？

她瞪了我一眼：“我怎么知道，快点放在那里，等做完作业再吃。”

“我现在就想吃。”我说。

她没办法，就把面包拿过去示范给我看。“那，你掰这么一小块，然后蘸点中间的奶油，这样就比较好吃一些。”

我说你也吃，咱们一起吃。就这样我们一人喂一小块，感觉那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睡觉的时候，我还是要跟她睡一头，想抱着她睡。结果她就不肯了，她说一人睡一头，不准抱她。“怎么啦，”我嚷嚷，“以前不都是睡一头的么，而且你还抱着我睡呢？”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行了，你都这么大了。”

我心里就开始嘀咕，难道是因为刚才看到了她的胸脯，她就不让我抱她啦？我就又跟她耍赖：“我不管，反正我要跟你睡一头。”

她坐起来。“那我就去睡另一间屋了。”

“好啦好啦，一人睡一头就是，小气鬼！”

睡好之后她又用脚来碰我的胳膊，问我：“生气啦，你才是小气鬼呢。”

我抓住她的脚板心就挠，她立马就求饶了，使劲挣脱出去。然后就说：“好了，谁也别惹谁现在，好好的躺着说话就是。”

“不想跟你说话。”我说。

“你现在不是说了吗？”她笑。

“只说那一句，再也不说了。”

“你现在又说了一句。”

我就憋着不啃声了。过了好大一阵，她像个大人似的叹气：“周浪，以后千万别再跟大人说生活费不够的事情了，要不然我都不敢呆在这里了。”

我问她：“你爸妈到底在外面做什么呀，真的一分钱都不寄给你？”

等了好久那头都没有声音，我又问：“你爸妈是不是不想要你了，都不管你！”

那头开始发出低低的啜泣声，我有点慌了，从被窝里钻了过去，用手摸了一下她的鼻梁是湿的。“怎么了嘛唐英，怎么就哭了？”

她哭得更厉害，用被子捂着脸，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我使劲将她肩膀抱住，也跟着流泪。我最看不得她哭了，只要她一哭我必定跟着哭，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

哭了好久，她终于转过身来，像往常一样将我的脑袋抱住，什么话也不说。我依偎在她胸口，还在小声抽泣，感觉比她受到的委屈还多似的。她就刮我的鼻梁，叹道：“奇怪了，每次我一哭你就跟着哭，而且比我都哭得伤心，你干嘛呢？”

我也有点不好意思，我说不知道是干嘛，反正就看不得你哭。

她没说什么，只是紧紧将我抱住，过了好久，她才深深吸一口气：“就算谁都不管我都没事，反正我现在也要长大了，等读完初中我就出去！”

“去哪里？”

“不知道，反正有去的地方，就像村里那些大姐一样。”

“你出去了，那我怎么办，跟谁玩去？”

她想了一下。“玩什么玩，好好读你的书就是。”

“那么，等我初中读完了，也跟着你出去，怎么样？”

“想都别想，你好好的读书，我以后挣着钱了给你买自行车，怎么样？”

我一下子就高兴起来：“真的呀，我要那种小一点的，不像宽娃子家那辆那么笨重，骑都骑不上去。”

她连连点头，“什么样的都可以，但是一定要好好读书。”

然后我们就开始浮想联翩，凭着想象描绘外边的大千世界。我们说大城市的马路肯定比我们这里的要宽要直，而且没有泥巴；街上肯定到处都是小车，比镇上看到的还多……

最后两个人都讲累了，不知道啥时候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