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让他来，他既然学了电子专业，有技术到这边来进厂也不错啊？

她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他再进厂了，这边的厂里人际关系太过复杂，怕他吃不消。

那有什么嘛，你以前不是也说过吗，一个男人总是要学着去成长，然后去适应这个社会。你看我现在，到任何环境我都可以适应了不是？

任何环境？

是啊，你看我以前进过鞋厂是吧，后来从武校出来开始摆摊位做生意；再后来学完医去广州给人家搓脚丫子，现在呢，又在健身台上当起了瑜珈教练，嘿嘿，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我都可以去尝试，这样也不错嘛。

她思索了一阵，点头笑道：是啊，有时候我在想，你这几年虽然没呆在学校，但未必就比我弟弟学到的东西少，可我弟弟……

怎么，你还是担心他适应不了这个环境？

也不完全是，总之现目前我不想让他来我这里，我现在不想任何人来打扰我。

我愣了一阵，思索她这话里的含义。不想任何人来打扰她？怪不得我当初来的时候她显得那么勉为其难，看来也不完全是因为唐英的事情。

她大概是揣摩出了我的心思，带着歉意地说了一句：不是说你，别多想了。

她离开门口走去客厅，我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浴缸沿上。其实像刚才那种气氛挺好的，两个人，在洗手间这样的地方也能拉一大堆家常，这说明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太多的隔阂。这说明多年的生疏也并没有将彼此的距离拉得太远，挺好的。

我还坐在那里发愣，她又走过来说了一句：忘了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润子今天打电话给我了，问有没有你的消息。

灵灵跟我说，润子打电话来问我的消息，其实我一点都没有感到惊讶，我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情。若是依照润子当年的性格，恐怕现在已经跑来龙华了。但好在她现在成熟了许多，也理智了许多。是的，我应该还欠她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我至少应该知道她对这件事的看法。

我走去客厅，看到灵灵已经开始在厨房做饭了。我就站在厨房门口问她：润子问了你些什么？

她一面切着香肠，一面说：她问，你现在有没有在我这里。

你跟她说了？

她迟疑了片刻：我说你没在这里。

这个回答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她歪过头来看我一眼，说：怎么，不希望我这样回答？

我吁了一口气：其实，也无所谓。

无所谓吗？

是啊，反正……我跟她也就这样了吧。

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跟她说吗？

我知道，你现在是不想有人来打搅你的生活嘛，因为你也有烦心事。

她笑了笑：这倒是其次，我是在为她着想，同时也是在为你着想。

我点了点头，是啊。

我还可以告诉你，我知道唐英在哪里，但我不会跟你说，坚决不跟你说！

我沉默了一阵，叹道：这样也好。

她指了指盆里的鲫鱼：那么，帮我杀鱼好了，呆会儿我们熬鱼汤喝。

我有些茫然地抓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漫不经心地刮着鱼鳞。她在一旁叮咛，小心点，别划着手了。

结果还是划着手了。

她把我拉去客厅，用酒给我洗了伤口，用创可贴包上，再在外面捆了一根布条。然后她拿起手机，递在我面前：如果你有其他什么想法，就给润子打过去好了。或者你想让她过来也行，反正这里也住得下。

我拿过手机，翻出那个熟悉的号码，盯着看了好大一阵，最后又将手机递还给她，我说还是算了吧。

她又将手机递到我面前，说上面还有唐英现在的新号码，你要给她打吗？

我看了看手机，又盯着灵灵看了一阵，我说我还是继续去杀鱼吧，呆会儿我们熬鱼汤喝，要不，红烧也行？

她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周浪，感情这个东西，有时候的确会让人沉醉其中，但往往最伤人的也是这个东西。我真的不希望，你到了我这个年龄的时候，还在为这些事纠结不已。所以，从现在开始就养成一个好的习惯吧，因为优柔寡断的性格会毁掉你的一生，你信吗？

我说我信。

那好吧，坐在这里看你的电视，一会儿就可以喝鲫鱼汤了。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厨房里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又感觉到有点陌生。养成良好的习惯，因为优柔寡断的性格会毁掉一生？潘灵灵啊，你要是能够早点意识到这一点，何至于经受那么多的折磨，到如今都还是孑然一身？

晚上的菜十分丰盛，除了我买回来的烤鸭香肠和鲫鱼，另外她还做了我特别爱吃的青椒皮蛋，肉末粉条。她说好久都没有这么正儿八经地在家里做一次菜了，都有点生疏了。

我夹起一块皮蛋放在嘴里尝了尝，非常鲜美。我说哪里生疏了，还是以前那个味道嘛。

她拿过我的碗，往里面盛了一些鲫鱼汤：尝尝这个，我比较拿手的一道菜。

我喝了一口汤，问她：以前在厂里上班，你们很少在家做饭吃吧？

嗯，都没什么时间。

既然都当上车间组长了，干嘛又不做了呢，多可惜！

她叹息一声：是啊，马上就可以提升为实习课长了的，但就是不想在里面呆了。

厌倦了？

差不多。

那么，和你以前住在一起的那个女孩，也是你们厂里的？

她摇了摇头：不是。

是你们的老乡？

也不是，哎你干嘛关心这个，快点吃菜！

你男朋友呢，是你们车间里的吧，现在还在厂里吗？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有些烦躁地冲我大声说：咱们现在不提这些，可以吗？

我低着头，不再说话。

过了一阵，她朝我碗里又添了些鲫鱼汤，低沉地说道：周浪，以后我们两个得约法三章，第一，不去谈论对方感情的事；第二，不干涉对方的私人生活；第三，我们之间……也只能做朋友。

我苦笑一声：怎么，你还怕我再来追你啊？

她没有再说话，我也不敢再跟她开玩笑，两个人就那样沉闷地吃着菜。

吃完饭，我又帮着她收拾了碗筷，我问她要不要帮忙洗碗，她说不用，叫我去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