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安逸告诉我要写新故事了,我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天啦,这不会又是一坑吧?!我说就你现在那状态?坐在电脑前就打瞌睡,离开电脑就生龙活虎的样子,能继续吗?
于是,她又拿出她惯用的伎俩,死磨硬泡,软硬兼施。谁知道我头发软,骨头软,心更软。好吧,那就贴吧。坑谁也不能坑我吧,坑我就埋了我吧~~~
这咬人的爱
过了很多年,我才明白——
我们同爱情的关系,像极了农夫与蛇!
就算侥幸活下来,
十年之内,看见草绳,也心有戚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余生百毒难侵。
阴天。
房间里没有开灯。
幽暗中,家具似怪兽的魅影,沉沉压下来,像另一个世界,隔绝了天日。
我缩在沙发的一角一动也不动。
间或从面前的糖罐里,摸一粒怡口莲塞进嘴里,再猛灌一口Conitreau。
电视里的男女主角抱在一起,哭得肝肠寸断,我却一脸木然。
是的——看再辛酸的电影我也不会掉眼泪了!
我的眼泪早为我自己流干。
我在同一天失恋、失婚,并且失业。
自那一天开始,整个冬天,我都这样蜷伏在家中,对牢一大堆食物以及不断播放的肥皂剧,抱一瓶Conitreau自早喝到晚,浑浑噩噩、不分晨昏。
开始的时候只是哭,哭了睡,睡了哭。
很快眼泪流干。
然后开始吃了睡,睡了吃,渐渐悲伤也平息,可是整个人仿佛大病一场,精神恹恹,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
片子已经播第五遍了,我已烂熟,偏又懒得起来换碟,就任凭它放着,好歹听个声响。
自从旭生搬走以后,房间就显得特别空落。
真奇怪,只不过少了一个人,整个屋子仿佛一下子大出许多倍来。
所以,我平时轻易不敢走动,怕在这幽暗的空间里,迷了路,误踏另一个时空。
我又塞一粒怡口莲在嘴里。
其实,一粒一粒、机械地塞进嘴里,早辨不出滋味了,连舌尖都麻木了。
可是,不吃,人又空得发虚。
总觉得胃壁里、肚子里、心房里、五脏六腑都空荡荡,不管填多少东西下去,始终有回音。
我拉起身上的薄毯准备眠一眠。
睡着了,日子也过得快一些。
刚闭上眼睛,门便被人敲得砰砰直响。
我翻个身,不准备理会。
我如今已经似一堆糊不上墙的烂泥,亲友争相走避。
除去老母亲偶尔来帮我收拾收拾房间,替我添补一些食物,谁还肯理我?
一定是敲错门。
可是,那敲门的人特别执着,一直不停敲,最后简直在砸门!
是谁?
是谁在我已经衰到极致,还这样不依不饶不放过我?
“江绍宜,是英雄好汉你就开门,别躲在里面扮乌龟,你再不开门,我就撞门了!”
这个女人,声音蛮横、霸道、带着一股子狠劲儿。
我呆住——
这声音那样熟悉——
是汪子晴?
可是又不似汪子晴。
汪子晴是说话慢条斯理,斯文优雅的淑女,应该在千里之外的英国夫唱妇随。
我已经整整六年没同她见过面,可她的声音我不会忘。
我跳起来,扑过去开门。
可是刚迈出两步,我便惊觉在沙发上蜷太久,双腿早就麻木,哪里还迈得开?
我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发出巨大响声。
“绍宜——”子晴显然听到响动,音调猛然提高,焦急关切之意透过厚重门板也辨得出。
敲门的声音更大,怕是整栋大楼都在振动,接着她果然开始用力撞门。
厚实的防盗铁门被人一脚一脚飞踹,嵌着铁门的墙壁吃不住力,被震得层层白灰落下来。
我想站起来,可是双腿像裹了厚厚尸布,半丝知觉都没有。想开口应声,半边身子却痛得抬不起来,声音竟硬生生卡在喉头,发不出来。
再不开门,门便被拆啦!
来不及多想,我连滚带爬,匍匐前进,摸索到门口,努力撑起半个身子,将门锁拉开。
门一开,我便支撑不住扑到在地上。
一双鞋跟足有6寸高的咖啡色麂皮靴子,距离我的脸孔不过5寸。
我狼狈地扬起脸,英姿飒爽的汪子晴站在门口,高窕的身子裹在黑色的赫本风格的大衣里,腰还是只有一点点细。
“绍宜,我回来了!”她居高临下望着我。
我点点头,有点像在做梦!我匍在地上,忘记起身。
她皱一下眉,一把将我自地上拽起来,大力拖进房间,反腿用脚勾住门,轻轻一踢,门砰得关上。
我望着凭空出现的子晴,犹自在梦中。
“天,你也不怕窒息而死?”一进屋,子晴便捂住鼻子,大力推开窗户,冰冷的冷空气倒灌进来。
有多久没有呼吸新鲜的空气?
我都快遗忘新鲜空气那种清冽干净的味道了。
“你在用酒精给房间消毒吗?”她看到房间里横七竖八堆在一起的几十只酒瓶子,厌恶地走过去一脚踹开:“你多久没开窗户了?陈腐变质的霉味混合刺鼻的酒味,让人都快吐了,你闻不出来吗?”
我摇摇头,说实话,我已经三个月没有出过房门,已经和这些味道混为一体,又怎么分辨得出来?
“大白天,你房间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你躲在里面扮鬼吓人吗?”她动作麻利得逐一将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
我真的像一只在黑暗里浸淫太久的女鬼,突然暴露在阳光下,连眼睛都睁不开。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个貌似子晴的女人痛心疾首得说。
“你是谁?”我呆望着她。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子。
倒是惊异——哪个女张飞钻进我老友躯壳?
的确,这容貌、身材都同我的老友一模一样,可是她说话的语气、眉宇间的神态,分明是另一个人。
“江绍宜,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你母亲一个电话,我便连工作都辞了,自英国飞回来救你,你却不认得我了?”她跺一下脚。
“救我?”我茫然看着她:“为什么要救我?”
“江绍宜,再不救你,你就到黄泉路上排队喝孟婆汤了!”她用力拽住我,将我拖到镜子前。
我被迫抬起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女人苍白、浮肿、倦怠、头发蓬乱、眼袋突兀地吊在眼眶下,身形胖了一倍不止。
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而是目光中一点生趣都没有。
我吓一跳。
我吓一跳。
这又胖又蠢、目光呆滞的女人是我?
有多久没照过镜子里?
我想想——
对了,从旭生离开之后,我便再也不照镜子了,我怕看见镜子里形单影只的自己,颓曾伤感。
我下意思撇过脸,不忍再看镜子里惨不忍睹的样子。
“江绍宜,你一向最潇洒大方,怎么为了一个小小的温旭生,变成酒鬼,邋遢成这样?”子晴拉我到沙发上坐下。
“我妈叫你回来的?”我皱一下眉头。
“是!江绍宜,你今年也32岁了,你忍心让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成日替你担心?雯姨哭着打电话让我回来救你,差点在电话那头给我跪下。”
“我妈那样文艺腔?”我故意轻描淡写,可是心却紧紧抽了一下。
“绍宜,只不过离婚而已。以你的条件,随时可以东山再起!”她拍一下我的手。
就是这个动作,每次子晴安慰我的时候,都是这个动作。
六年不见,子晴性情大变,但有些东西,根深蒂固,永远也改不了。
她甚至为了回来“救我”,连工作也辞了!
我忽然有点欣慰,心情无端端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