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顿时神情慷慨,一齐相互拱手相拜,以示敬佩之情。
燕师渡过大江,镇江等诸城守将不战而降。盛庸聚集残兵,在高资港拒敌。朱高煦率一万骑冲出,发现这股官军完全禁不起冲,铁骑汹涌猛冲过去,还没到阵前、官军许多士卒就弃戈跑了!不到两刻时间朱高煦便将盛庸大阵前后左右分割,盛庸军大败。等燕师主力赶到高资港时,官军已成一乱乱兵。
沿路又遇到了一些零星抵抗、但燕师铁骑锐不可当,一路势如破竹。
建文四年元宵,燕师渡过大江才十天时间,便已兵临京师城下,二十余万大军聚集在外金川门附近。
这个佳节,注定不会有祥和繁华的气息。
寒风夹杂着雪片在空中呼啸,朦胧的雪花之中,雄伟的城楼如山矗立,连绵高大的城墙挡在前面,左右不见头尾。
燕王从将领手中接过一张榜来,看了一番,又递给旁边的朱高煦。
朱高煦也低头看,原来是一张建文皇帝颁发的《罪己诏》,他大概看了一下要紧的部分:四方都司、布政司、按察司及诸府卫文武之臣,在国难当头之际,各率恭义壮勇之士赴阙勤王,以扶持宗社,至于论功封赏,朕无所吝惜……
勤王兵确实陆续来了一些的,然而燕师抵达京师城下前,便陆续将其击溃了。真正能挡住燕师精锐的,只是面前这道墙而已。
朱高煦把罪己诏递给别的武将,对燕王说道:“儿臣答应了外金川门守备千户赵辉,让他做驸马。还有李景隆也是写了字据。只要他们还在守备外金川门,应该会开城门。”
“嗯……”燕王依然盯着那道城门。周围的兵马阵仗如同人海,旌旗如遍地的云,只要城上的人眼睛不是瞎的,都能看见燕师来了。
但城门还未开启,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燕王的神色也有点焦躁起来。
南京城池修建耗费巨大,又大又坚固,若是真要死守,仅靠二十多万大军,还真别想轻易拿下,光攻城就不知会攻多久!何况燕师连续作战,现在也是兵马疲惫不堪了,那时更多的勤王兵马到来,朝中又有大将统筹的话,在京师城下,还得血战一番……
良久之后,忽然外金川门传来了“嘎……”地一声沉重声音,城门缓缓动弹了。那厚重的大门渐渐洞开,燕师中顿时响起一阵地动山摇的欢呼之声。
燕王立刻率军拍马冲过去。这时李景隆、谷王、赵辉等人带着凌乱的兵马出城来了,赵辉的脸上竟然有血迹。
李景隆等人下马跪伏在地,说道:“禀燕王,外金川门守卫张千户当值,率军堵门,不听节制。咱们打了一仗没打赢,眼看朝廷援军就要来了。形势十分危急,幸得张千户身边的亲兵、突然从背后将其刺死!”
燕王听罢,问道:“那亲兵叫甚名谁?”
李景隆道:“姚芳。”
燕王遂调兵先控制了外金川门,然后向内城金川门挺进。
大军兵临内城门下,城门已悄然洞开,京师最后的防御不战而降……从城门甬道开始,一直连绵到大街上,两旁跪满了文武百官。
燕王亲率铁骑,大摇大摆地涌进城门。
就在这时,忽然空中传来一声大喊:“以臣篡君,以叔残侄,暴|戾燕逆受死!”
无数披坚执锐的将士纷纷循着声音向右转头,空无一人的横街上,“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只见一个文官身穿殷红官服,手提长剑,单骑拍马冲杀了过来!
大伙儿都愣了,朱能率先挡在了燕王右侧,等着那文官冲近,朱能便拿樱枪拦腰轻轻一拍,那文官大叫一声摔落下马。顿时众将士一拥而上,拿起刀枪对着地上的人一顿劈砍刺|杀,血被甩得到处都是。
燕王指着地上的残体,问跪在旁边的官员,“此人是谁?”
一个人答道:“回燕王的话,此人乃监察御史连楹。”
燕王一脸杀气,“哼”了一声。这时他又说道:“高煦,你率军为先锋,即刻去皇城!”
朱高煦抱拳道:“得令!”
朱高煦遂招呼刚进城的将士,拍马便走。他越过地上的血泊,转头看了一眼那文官血肉模糊的样子。
“靖难之役”一开始,朱高煦便无时无刻不在期待胜利这一天的到来,然而这一天真到了、却并没有感受到那期待中的狂喜。
冰冷的空气,鼻子里闻到的血腥味儿,让他隐隐觉得……恐怖、杀|戮,才刚刚开始。
“哇哇……”不到一岁的朱文圭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在宦官吴忠的怀里乱踢,大哭不止。
皇后马氏听得揪心,一连回头几次看文圭。若文圭落入敌兵之手,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但马氏忍不下心亲自夺走他小小的性命,毕竟是亲生骨肉,她只能听天由命,看文圭自己的造化了。
“皇后娘娘!”宦官吴忠抱着小皇子跪在大殿上,“请娘娘三思……”
马氏道:“本宫母仪天下,皇后之尊,岂能受辱于逆贼?”
吴忠哭道:“奴婢愿追随皇后娘娘。”
马氏指着他怀里的孩儿道:“你看好文圭。”
吴忠久久跪在那里。
马氏一咬牙,头也不回地走出坤宁宫。外面的春雪已经停了,阳光穿破云层,普照大地,明亮的光芒在积雪的反射下、更加刺眼。马氏眯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轻叹一声,便走进了大轿之中。
在宦官宫女的簇拥下,大轿抬到了奉天殿外。马氏走进大殿时,周围已经堆满了柴禾、稻草。
殿外一群人跪伏在地,马氏扶了一下头冠,忽然停下脚步,对旁边的宦官道:“那小妖精是圣上看上的人,虽从未侍寝,但也得为圣上保住贞洁。你去一趟鸡鸣寺,让那小妖精一并殉葬。”
宦官躬身道:“奴婢谨遵懿旨。”
她遂走进奉天殿,到皇帝宝座上端坐下来。接着一群被绑着的妃嫔、宫女被宦官们按在了柴禾上,大殿里哭声极大,有年轻的女子一边哭一边喊:“娘娘饶命,我不想死啊……”马氏怒道:“圣上锦衣玉食养着你们,国殇之际,你们竟不能为圣上守贞洁吗?”于是宦官们便拿东西把女子们的嘴堵了,周围一片“呜呜呜”的闷哭声,那些女子仍然在挣扎。
马氏轻轻抚平身上的衮服礼袍,抿了一下朱红的嘴唇,将双手放在了两边,挺胸俯视着空旷的大殿,但双手却在微微地颤抖。
她还很年轻,也很害怕,但还是咬紧了牙关说道:“你们出去罢,点火!”
宦官们跪伏作拜,哭道:“奴婢等恭送娘娘!”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柴禾燃起了火来,渐渐地向大殿内堆放的柴上蔓延,一股呛人的味儿扑面而来。马氏眼看着火势渐渐蔓延,脸上的眼泪直流,却不知是否是被烟熏的。
“咳咳……”她无法再保持刚才端庄的坐姿,已经用力地咳嗽起来。过得一会儿,她咳嗽起来越来越无力,觉得眼睛发沉。
在昏昏沉沉之中,她好像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火光之中。
那身影片刻后便冲到跟前,闷声道:“皇帝何在?”
马氏早已说不出话来。于是那人便拦腰抱起了她,又大步向外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