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顾不得多想,立刻就将马车调头,赶紧离开聚宝门。
朱高煦迅速从桥上过秦淮河,东边的正阳门他是不敢去的,那边近皇城、有诸多衙门,危险更大。他只好赶着马车继续往北走。
燕王在京城也有宅邸,但那地方现在最危险。他一时间不知往哪走……正阳门不敢去,另外两道城门是水门,赶车的走那边很稀奇。朱高煦一面苦思哪里出了问题,一面赶车沿路往北奔走。
不知不觉离太平门也不远了。此时街上的官差甲兵似乎越来越多,朱高煦好几次差点被撞见,看样子太平门肯定已经戒备,不可能再出得去!
他琢磨着,鸡笼山那座藏身的宅邸只有庆元和尚知道,说不定还能暂且躲躲……主要是眼下在街上实在太危险!
寻思罢,朱高煦便赶着马车往鸡笼山方向行驶。
就在这时,他忽见街头一队戴着高筒帽的官差,骑着马正向朱高煦这边过来了!朱高煦心里十分紧张,急忙朝着上鸡笼山的大路而去。
这条路他很熟悉,很快便到了卖香烛的长街。只要往里面走一段路,就能转头进小巷。
然而情况比他想得更糟糕,在香烛街上走了一阵子,他便看见前边又有几个官差迎面而来……这些人并不傻,查起人来、路线部署得颇有章法,逼得朱高煦额头上汗水都浸出来了!
难道要在阴沟里翻船?饶是朱高煦一身武艺,但在京城里是没用的,一旦与官差发生冲突、弄出了动静,自己的行踪范围就更小了!肯定附近都要被封锁,朝廷掘地三尺也能把他抓出来。
情急之下,朱高煦忽然想起上午出门时,那小尼姑正在照看的香烛铺面、正在这条街上。但是,只有一面之缘、萍水相逢的人,她会冒险出手相助?这还真的不容易!
山下的官差是骑马的,稍一耽搁,朱高煦眼看就要被合围了!他无计可施,已顾不得许多,便循着上午经过的大致位置,急急忙忙赶车过去了。
朱高煦转头看着旁边的铺面,过了一会儿,果然见那小尼还在铺面里守着。马车停靠在铺面旁边,小尼也抬起头来,瞧见了朱高煦。
朱高煦从马车前面下来,走到小尼姑面前。小尼颦眉看着汗涔涔的他,问道:“施主何事?”
“让我躲一下,今后必有报答!无论你想要甚么,我都答应你。”朱高煦沉声道。
小尼姑竟然十分痛快果断,她马上就答道:“你先进来。”
“多谢恩人。”朱高煦满心的感激,急忙跑了进去。他回顾左右,这铺面竟然只有一间屋,里面搭着一张简陋的床和蚊帐,周围都堆满了香烛货物。
小尼姑低声道:“上边。”
朱高煦这时才抬头一看,墙角有一副木梯子,头顶上果然有一层木板隔层;木梯子搭的位置,只有个洞。
他急忙大步跳到光线昏暗的墙角,手脚并用从梯子上爬了上去。这铺面是间一层瓦房,朱高煦爬到隔楼上,感觉十分低矮,连坐着也直不起腰。
想到自己已是堂堂郡王,竟然如此狼狈,朱高煦心里说不出的感受。这趟差事实在太他娘|的险了,他自忖已经十分小心细致,却还是落到了这样的田地……
很容易便能发现,隔楼是在修好这间瓦房之后才临时搭建的,人在上面坐着、只要直起腰就能顶到房梁和瓦顶。
没有窗,饶是大白天也非常昏暗,幸好瓦片重叠之间有一道小小的天窗,朱高煦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能朦胧看清隔楼上的光景。
这地方不仅矮,还很小。靠墙铺着一层稻草、上面有一张窄窄的草席子,便几乎占去了全部地方。枕头和一床灰色的粗布被褥整齐地放在草席上。另外便只有一张粗糙的木案放在床尾,上面搁着折叠的几件衣裳,盖着一块布。
朱高煦只瞧了几眼,顿时便发现,隔楼上虽然又小又窄,但很干净整洁。
他屏住呼吸,侧耳听着下面的动静,没听到有甚么异样。过了许久,搜查的人马或许应该离开这条街了。
朱高煦正准备再等一小会儿,便下楼去瞧瞧,这时却听见下面传来了说话声。
一个声音很粗的妇人声音道:“早上带了被褥来?这两天晚上你便仍旧睡楼上,这阵子街上不清净,师父叫我们守几天铺面。”
“是。”小尼的声音道。
那妇人的声音又道:“你在这里还好一点,免得挨打。”
这下朱高煦不敢擅自下楼了,弯着腰坐着的姿势难受,他干脆在草席上躺了下来,脚只能从木案下面伸过去才能躺直。他寻思,一有机会那小尼应该会叫自己的。
不料光线越来越暗了,眼看已要天黑,小尼仍然没叫他。楼下时不时还传来俩人的谈话声。
朱高煦寻思着、郑和等人估计已经带杜千蕊出城去了,正在江东门外的客栈等自己,他们现在肯定非常担心。
但是看样子他今天肯定出不去城门。
他只能呆在这狭窄的地方,动也不敢动弹,连翻身也小心翼翼的,心里十分烦闷。这时肚子也饿了,中午就没来得及吃饭,晚饭也没得吃……他不禁想起中午订了一大桌好菜,竟一筷子也没尝!折腾了一整天,他现在饿得直吞口水。
楼板那个洞口的烛光照上来,已经是晚上了。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得那妇人的声音道:“你端个盆上去作甚?”
小尼的声音道:“烟灰大,用水擦擦席子。”
妇人的声音道:“我过一会儿要灭蜡烛了,点多了师父要说。”
“嗯。”小尼应了一声。
接着便传来了楼梯松散的“几噶”声音,先是一只木盆递上来放在木板上,接着一个粗瓷杯也递上来,一个人很快出现在入口处。烛光黯淡,朱高煦在暗中呆得时间长,已适应了光线,立刻看清是小尼。
小尼的眼睛大而明亮,往暗处看了一眼,默默地爬了上来。
朱高煦小心地往墙边腾挪一下,但这地方太窄了。本来那张席子就很局促,他又长得魁梧高大,便是侧躺也腾不出多大的位置。
小尼上来后就几乎没地方坐,她不敢停留在梯子上,便强行挤过来。她坐到席子上,柔软的髋部紧紧贴着朱高煦的腹部,非常挤。
隔着下面的木板,烛光从入口透进来的光线更少。朱高煦只能看见她的大致模样,看不清她的脸色,但想来是不太好的。
这层临时搭建的木板并不厚实,楼上楼下一点声音都听得很清楚,俩人更不敢说一句话,都默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