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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六点钟散场,准备吃饭,陈俊秋这才想起手表忘在桌台上了,于是过去拿,自然,我还没来得及还回去,或者更大原因是因为我根本不想再还回去了,所以桌台上空空如也。

我把表藏起来,打算死鸭子嘴硬,坚决不承认我跟这块表有任何的关联,但是我的前期规划实在太糟糕,有太多目击者见到我鬼鬼祟祟的行为,于是纷纷问我是不是拿了那块表去玩,注意,他们没有用“偷窃”二字,但是他们的表情显示的就是这个意思,我读得出来,心里的耻辱和愧疚导致我开始跟所有的小孩一样哇哇大哭,没脸没皮的耍赖,无所不用其极。

这时候陈俊秋忽然说话了,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他的声音没那么讨厌,他淡淡的说“我想起来了,我放在桌子边上,搞不好掉进墙缝里了,她说没拿肯定就没拿的,**。你帮陈叔叔去看看,是不是掉在墙缝里了”,他转头看了下我,眼睛里全是微笑的味道。

最后,我成功的在桌子与墙壁的缝隙里找到了这块表,于是这个事情风平浪静的过去了,大人们开始谈论一些大人们有兴趣的话题,再也没有说起这个事。

但是,有两个人知道,那块表,放在桌子的最中央,静静的平平稳稳的躺着,闪闪发光。

(六)

从这以后,我对陈俊秋的一举一动开始注意起来,他爱皱眉头,也爱笑,常常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惹得我小姨生气,然后又漫不经心的过去哄哄,很多人聊天的时候,他往往不怎么说话,好像也没怎么听,一个人有些心不在焉,他说普通话,声音很好听。

他对我的态度倒没有太多变化,很少逗我,跟之前没什么分别,好像那次偷窃事件从来没发生过一样。但是在我孩子气的内心里,我默默的把他划到我的阵营里边,他在危难时刻救了我,我必须报答他,所以有一天,他找遥控器换频道,没找着,我默默的不动声色的替他在客厅里来来回回的找,最后一脸严肃的递给他的时候,他看起来有点儿啼笑皆非。

后来替大人泡芝麻茶的时候,我第一杯就端给他,我妈我爸我小姨我外婆我姨妈都排在后面,他接过去,边笑边夸张的说“看到你这么过来,我怕你又要扔我一脸了,吓死我了”,说得我老不好意思,往我小姨怀里钻,我小姨也有点莫名其妙,撞了下他胳膊“陈俊秋,你怎么把她哄住的?她这个倔脾气,可不是一般人能哄好的”,陈俊秋笑“难道她有五小姐的脾气倔?”,是了,他常常开玩笑叫我小姨做五小姐,因为她排行第五。

慢慢的,我跟陈俊秋变得熟悉起来,我成了小姨与陈俊秋之间最大的电灯泡,他们去哪儿,我赶紧没脸没皮的跟着,有时候,他们要躲着我的,在他们出门之前,我妈故意把我哄到一边,等我一转头,那两人就没影了,每每这时,我会自尊心受伤,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再也不跟那两人玩了。但是等他们回家,给我带零食和蛋挞的时候,我又热烈起来,把旧时怨恨忘了个精光。

平常的日子到晚上一两点银幕上就是那种红绿相间的条纹,没节目了,小孩子必须得去睡了,连电视台都没节目了,你必须得去睡。

但是春节不是这样的,我记得那年春节四川卫视还是云贵卫视每天夜里两点半放两集《白眉大侠》,白天没有重播的,这个电视剧我来来回回看了好多次,但是从来没看过大结局,总是阴错阳差的错过大结局,于是,我发誓我必须要看到这个卫视的大结局,哪怕等到凌晨五点我也要看到大结局,不然我死不瞑目的,我当时认为就有这么严重。

事实上,到晚上十一点多,我的眼皮打架打得不亦乐乎,眼睛眯了会儿又勉强睁开会儿再眯会儿,头也晕晕沉沉的。我爸走过来哄我早点去睡,电视开始了他叫我起来看,我拒绝了,我爸的话是不值得相信的,曾经因为轻易相信他的承诺,我错过了看流星雨的机会。大人们总是这样,他们轻易对孩子许诺,但是基本上他们都做不到,所以孩子不再轻易相信大人的诺言。

我继续一个人在沙发上艰难作战,为了驱走瞌睡虫,我拼命吃姜,然后拼命喝水,拼命跑厕所,即便是如此行径,我还是抵抗不住睡神的召唤,哈欠连天,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陈俊秋凑过来对我说“**,你先睡觉好不好,等会儿陈叔叔叫你起来看,你不相信别人,还不相信我”,他伸手过来把我抱到房里去,我搂着他的脖子,迷迷糊糊的回应他的话,然后稀里糊涂的在床上睡得昏沉沉的了。

但是我看到了《白眉大侠》的大结局,虽然第二天陈俊秋说他半夜把我弄醒的时候,我大哭大闹,吵着要睡觉,不肯起来,但是他这种信守承诺的人是坚决不会在困难面前妥协的。

我感谢陈俊秋,是他让我看到了《白眉大侠》的大结局,准确的说,是看到了我理想中的《百媚大侠》的结局。如果我十年后再补回这个结局,它已经不是我理想中的结局了,人是很残酷的,你少年时代心心念念的电视剧和人,你都不能回头看了,不然你会发现它如此的粗制滥造,简直是不堪一提。

第二天,我开始在沙发上练功,边练边清脆的念“刀,是什么样的刀?金丝大环刀!剑,是什么样的剑?闭月羞光剑。人,是什么样的人?飞檐走壁的人!情,是什么样的情?美女爱英雄!!!”,陈俊秋在边上听得哈哈大笑“嗳,你还知道美女爱英雄啊,你举个例子,什么叫美女爱英雄?”

我眨眨眼睛“就像飞红巾爱杨云聪那样!”

“那杨云聪爱不爱飞红巾呢?”

“不爱,他爱的是敌人的女儿,纳兰明慧”

“你知道杨云聪为什么不爱飞红巾吗?”

“因为纳兰明慧需要他保护,飞红巾自己有武功!!”

“太对了,飞红巾太凶了,一鞭子一抽,杨云聪就被吓跑了。所以,你瞧你小姨,总有一天要把我吓跑的,太凶了”,他转头望着小姨笑,我小姨怒目而视“我就要当飞红巾,一鞭子把你天灵盖都打裂”

我那时候只觉得好玩儿,一点也不知道原来这就叫打情骂俏。

等我知道,那是好多年后的事了。

(七)

十几年前的冬天似乎比现在冷很多,冷得好像人说出来的话在空中都凝固成了晶莹的玻璃渣。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卖棉花糖的大爷把白糖洒在机器上,老旧的机器开始吱吱呀呀的转,不一会儿,棉花糖开始冒出新芽,然后越变越大了,白白的,煞是惹人爱。

陈俊秋给我买了一支,然后还买了一支给我小姨,我小姨嗔道“我不要啦,你当我跟她一样小啊”,陈俊秋笑笑说“你又比她大得了多少,拿着吧”。

在冰天雪地里,陈俊秋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我小姨,从县城那条步行街缓缓走过,北风呼呼肆意狂叫,把他的短发吹得竖立起来,他拉着我们继续无畏的往前走,这是我记忆里关于陈俊秋最生动的画面。

另一个生动的画面是那年春节我小姨感冒了,不停的流鼻涕,坐在那里不一会儿就要用掉一卷纸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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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书——关于我小姨的一切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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