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丢人,但是又必须承认,这是一个心理惯性。过去的两年里,虽然杨帆不怎么乱插手宛陵的方方面面,但是有这么一尊神的存在。董中华说是寝食难安都不过分。如今这个家伙就要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快感,瞬间淹没了董中华的全身。
罗达刚最近非常的烦躁。这个烦躁不是因为知道自己要提半级,而是因为知道杨帆要走了。压在身上的一块大石头要搬掉了,但是罗达刚丝毫感觉不到快感,反而有一种屈辱感。人就是这样,当你把一个目标当作对手。努力想去击败对手的时候,突然发现对手强大到自己根本无法撼动。那种痛苦真地太折磨人了。罗达刚自诩才高,要不是当年在山西出事情,如今恐怕已经快提副省级了吧?原本打算在宛陵曲折两年提正厅。结果杨帆这个瘟神一到,足足耽误了自己三年的宝贵时间。对罗达刚而言,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罗达刚觉得自己比杨帆强很多,就是运气差了一点。不是差一点,是差了一个乱七八糟,差了一个天上地下。同样是正厅,自己到江淮市是市委二把手。那小子据说到天涯省。干地是一把手。大家家世相当,为啥要差那小子一步?
罗达刚很想喊一声“老天不公啊!”结果看看山头的黑云。虽说已经过了雷雨多发的季节,但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张思齐接到杨帆的电话时。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一直以来,张思齐都非常渴望能在海边有所别墅,每天傍晚坐在门口,看着那银白地沙滩和蓝蓝的大海,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情啊。所以张思齐真心实意的开心地笑了起来,自动过滤了杨帆言语中那淡淡的忧虑。
组织部这一次的动作真的很快,前后不过五个工作日,朱部长亲自送杨帆和罗达刚的接任者到宛陵,可见省委对这个事情的重视程度。
交接仪式上的套话无非还是那样,唯有“杨帆同志为宛陵市地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这句话,董中华算是发自内心地。
轮到杨帆讲话的时候,整个会场顿时为杨帆一道目光肃静。看见这一幕地罗达刚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这就是他娘地积威犹在!
一番套话之后,杨帆在最后一句说:“我就要走了,过去的总总,大家一笑而过可否?”
真的能够相逢一笑泯恩仇么?这个问题,从罗达刚等长期被杨帆压迫的领导脸上,就可以看出一点端倪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董中华在心里恶狠狠的说:“废话什么,赶紧滚蛋。”
听到这句话,元振在心里微微的一阵苦涩,暗自说:“走好,不送!”
跟着杨帆的那些人,这时候脸上露出的表情最为复杂。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聚集在杨帆的脸上,杨帆此刻淡淡的笑了笑,把话筒让给朱部长。
“过去几年,宛陵的班子是团结的,战斗力强大的班子。省委对宛陵班子的工作是满意的,是高度评价的。在这里,我要强调,今后要保持团结战斗的风格,让宛陵市的经济呈现一个稳定而有序的高速发展。”
朱部长这话,到底是啥意思,很多人听的迷糊,很多人听着有点不懂又不太懂。杨帆的脑子里,此刻出现的是和郝南讨价还价的一幕。带走沈宁和林顿,两人各自提一级!前提还是沈明的退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郝南已经很给面子了,毕竟天涯省不是他的地盘。至于其他的承诺,只能看人品了。杨帆真的走了,郝南要是毁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会场里一阵嘈杂,杨帆停下脚步猛地回头一望。瞬间整个会场又陷入了安静之中,这一幕看的董中华和元振心里那叫一个彻骨之疼。
微微一笑,杨帆转身摆摆手,慢慢的跟在朱部长后面走出会议室。人们这在注意到,杨帆居然是在所有宛陵市干部中走在第一位的。在这之前,宛陵市的各种会议,杨帆总是第三个离开,今天都要走了,才证明一了一下。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在场的宛陵市的干部们,很多人心里都在说:“杨书记是一个厚道人啊!”
京城的秋雨冷的人骨头凉,从车上下来,看见母亲举着伞站在门边时,杨帆不禁狠狠的抱了一下。儿子的亲昵让杨丽影有点羞涩,脸上泛起一阵淡淡的红霞。
台阶上等候的陈政和倒是一脸的严肃,看见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不过想起口袋里装的那个纸条上记录的电话号码,陈政和又多少有点恼火。心里不禁暗暗的骂:“这小子怎么就不跟我学点好的?”
握着儿子笑着伸过来的手,感觉到一阵冰凉的时候,陈政和的心里又是一阵心疼,赶紧回头对秘书喊:“小蒋,空调调到最大。”
书房里的陈老爷子听见楼下的响动时,眉心微微的现出一点喜色,随即很快就看不见了。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即便是在几个老友面前,老家伙大致也就是这样。
退下来的老爷子时间多了,为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主要时间都花在书法上。此刻,虽然心里微微的波动,不过似那死水微澜,一道涟漪闪过又恢复沉寂。
楼下一番亲热之后,陈政和伸手指了指楼上,杨帆会意的笑了笑,站起身子往楼上走来。老爷子的背影看起来依旧挺拔,老态却是越发的清晰了。感觉到老爷子肩膀轻轻的一动,又继续专心于笔墨之间,杨帆不觉微微一笑。
慢慢的走到边上,看着“拙政”两个完成最后一笔。
“这两个字怎么样?”陈老爷子头也不回,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杨帆听了不由微微一怔,心思本不在字上,只能装着欣赏的样子,沉吟起来。
看了一会,杨帆淡淡的说:“单就字而言不怎么样!非要说点好处的话,这两个字构架大气,笔锋沉稳内敛!您的性格气质,不适合学王逸少,可您这两个字,偏偏又刻意模仿的意思,实在令人费解!”
书法这门艺术,杨帆小时候倒是给老爷经常拎着耳朵,把杨帆从玩闹中揪回来,然后笑眯眯的看着杨帆练字。小孩子的字能练成啥样子,不过是打个牢固的基础罢了。后来老爷去世,练字成了一种奢侈的行为,杨帆也就没再练。不过基础还在眼里倒是有一点地。
根绝杨帆对老爷子的了解,他不会无缘无故的问,再说这两个字却是写地不怎么样。学王羲之学的一个四不像。说老爷子有自得的意思吧,倒不如说有献丑的味道。
一番脑筋转下来,杨帆干脆先直接来个否定,然后把其中的优点挑出来,最后来个不露痕迹的反问。
老爷子没有直接回答,手一伸,杨帆四下一看。身边的架子上放着脸盆和毛巾,连忙过去倒上热水调好温度,把热毛巾递给老爷子。整个过程表现地非常熟练,不慌不忙的,老爷子见了微微颔首。随即又恢复了神态。
接过毛巾擦了擦手,老爷子慢慢的坐回沙发上,杨帆回头时轻轻一指对面也不说话。杨帆平静过来坐下,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很自然的给老爷子泡了一杯绿茶。平静地做完这一切,杨帆挺直了腰杆平静的看着老爷子。
“你既然知道王逸少这个别称,想必也知道王逸少为艺所累一说。洪迈的观点不管对错,也不管王羲之是否有惺惺作态的嫌疑。结合一下曹马能收人心一文,谈一谈自己地看法。”
正题终于出来了,老爷子绕了一个大圈子,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杨帆。
这两个典故都出自洪迈的《容斋随笔》。第一个说的是王羲之因为书法上的成就。掩盖了他在政治方面的才华;第二个的是曹操和司马师善于收买人心,有过错都往自己的头上揽。有功劳都推给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