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南充阴冷无比，我下火车的时候是早上五点多，刚出车站寒风飘絮吹的我瑟发抖，更冷的是人世的淡薄。

五点多南充到义兴的车子还没进城，我急于回家见父亲就给二舅打电话，他有车子，我想让他送我回去，顺便他也可以去慰问下父亲。哪知我拨通电话后二舅对我冷言相讥讽，说我一事无成还好意思回家见父亲，甚至狠心的说我把父亲给气病的，他推辞说没功夫，单位有事情要开会。听了这些如同冰刀一般的言语我感觉这世界怎么那么的冰冷呢？二舅真的没时间吗？他真的要开会吗？现在想想就他妈扯淡。党的工作人员想耽搁一天莫不成还不行吗？我想大家应该清楚，国家公务人员上班是个什么状态。

最后实在不行我就只好在出站口里避风，望着黑夜的南充成我心里忧愤难当啊，黎明似乎永远不会来到，羁旅的游子何时才能回归故里？滴答滴答的雨点飘洒在玻璃墙上，一身疲惫的我空空行囊，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家人，面对父亲。

我坐的是七点到西充的车子，车站已经从四十二队改到了城北。时间改变岁月的脸，我们只是苍穹中的浮萍吗？任风吹雨打我们沉浮不定，胜败谁人主宰？到西充车站我发现居然回义兴的车要等到八点半，归心似箭的人只好打的士回家。冰封的故乡万物凋零，就如同我那愁苦的心；崎岖的山路蜿蜒难行，的士司机多次说不想下乡，我只好一再的给他加钱，我担心自己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真的。

的士直接开到村里学校处就不走了，司机说路太烂怕到时陷住了麻烦，我只好付钱下车。泥泞的道路全是烂泥，很容易摔跤，我扛着行李就往家里冲，我顾不得那些污水和泥浆，我只想快点见到自己的父亲。向前跑，迎着冷风，我在和时间赛跑，我没有流泪只有祈祷。

见我狼狈的走到队上，所有邻居都无语了。有人对我指指点点，说我不孝，自己的老汉（老爸）病了现在才回家，有人则是问我在深圳是不是混的很好。我随便应付了下就敢到家里，还没进门我就大声的喊：“妈啊，妈啊，我回来咯。”

母亲哭腔的走出门来说：“娃儿啊，你总算回来咯，快点去看下你爸爸。”她拉着我的手，我看到她头上的白发又厚了几层，突然她哭了，抱着我抽噎的说：“你老汉（老爸）可能不得行了，他是个好人啊，可惜了哦。”

我安慰了母亲几句就进门看望父亲，父亲自从生病后就一个人睡在堂屋的床上，我走到床他努力的睁开双眼，一只手奋力的挥动，他是想抓住我，我握紧他的手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我喊到：“爸爸，是我啊，我是王强啊，我回来了。”

我的眼泪打湿了他的手臂，他面容憔悴，整个人皮包骨头，颧骨高高的，嘴唇也是干裂的。食道癌晚期基本不能进食，最多就是喝点水，你可想而知他的状态。他眨了眨眼颤巍巍的说：“强儿，把我拉起来，拉起来。”

我擦了擦眼泪把他扶了起来，他现在很轻，背上的骨头我都摸得到。母亲在一旁大声的说：“这是强儿啊，回来看你了，你听的见吗？”母亲凑到我耳边说：“他现在都听不到什么了。”

我大声的说：“爸爸下午就把你送到川北医院去，你没的事。”

他摇了摇干枯的手说：“不咯，我要死啊，要死。我不给你增添负担，你现在也才刚毕业，我这病看不好。”说完这话一向坚强的他眼角溢出了泪水，我赶忙用手帮他拭去。

我大声的说：“爸爸你莫哭啊，你这是小病，没问题的。我现在有钱你不用担心，我在深圳好的很，你不信可以问王彪。”

我话没说完就看见母亲在一旁抹眼泪，她对我使眼色，意思就是父亲没什么希望了。父亲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他很是留恋，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难以开口，他身体太虚弱了。我大声的问：“爸爸你要吃饭不，我去给你弄？”

他没有回答只是摇摇手臂，嘴角不停的蠕动，就是发不出声音。

母亲在一旁说：“娃儿啊，他早就没法吃饭了啊，这两天水也不喝，我用勺子喂他都给我打倒在地上。不晓得该怎么办啊。”

我又问：“爸爸，喝点水吧，你能喝水，喝了就会好，没问题的。”

于是我倒了一杯开水，用勺子舀起来，在自己嘴边吹了吹然后送到父亲的嘴边，我说到：“爸爸，喝水啊，没的问题。”他吃力的张开嘴巴，慢慢的把勺子里的水咽下去，我感觉到他很困难，就像是我小时候吃药一样。

母亲对我说：“娃儿啊，我们一辈子苦啊，他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没有拿摸过别人一样东西，那晓得这天老爷啊……”她叹息了一声说：“你不要舀多了，他喝半勺子就够了，喝多了吞不下去。”

那天我给父亲喂开水，就像小时候他喂我喝水一样，一勺一勺的，慢慢的送到他嘴边，只可惜我现在再也不能见到他了，再也不能孝顺他了。写了十几万字，今天晚上我第一次流泪。要知道你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离去却不能挽救，那种心痛真的难以言表，生命就在你面前你却不能拯救，那种无助谁知？朋友们请珍惜自己的亲人吧。

中午我烧火母亲做饭，她在灶台前不停的给我讲诉小时候父亲是怎样对我好，还说我一年级的时候淘气把同学给弄伤了可把父亲给气的。她不停的给我念叨那些过往，给我诉说自己的心酸，那种老无所依的感觉我第一次体会到。就像一个椽子不停的撞击我的胸膛，我心里不停的问自己我王强到底算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让自己的父母现在都还在吃苦。

下午很多邻居都到我家里来，有的送鸡蛋，有的送白糖，还有的则是送钱，农村都有着习俗。我招呼完他们就陪父亲说话，只不过他已没有力气在教训我了，已没有力气再来扶助我了，接下来的道路我只能自己去面对。

那晚我一直没睡觉，我守在父亲的床前，他不停的呻吟着，嘴里说的最多的就是我要死，我第一次感觉到一个人对死亡的恐惧是多么的大，对生的呼唤是多么的强烈。他不停的说着：“我要死啊，要死。”

我在床边一直看着他，看着自己最亲的人即将离去却毫无办法，我不停的说：“爸爸你没事的，不会死的。”

母亲根本睡不着，她在里屋里说：“他啊，晚上叫我不要关灯，就是怕死啊。”你们或许会觉得可笑，其实不然，农村人从小的文化熏陶让他们对死亡鬼神真的有恐惧。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一样，我们都渴望活着。

父亲一个会叫我把他拉起来，一会又叫我关灯，我不停的安慰她，叫他睡觉，但是他刚躺下没几分钟他又伸手去拉灯，不停的摸索灯线，我只好把等打开。他又叫我把他扶起来，说有话对我讲，我只好把他扶起来，给他披上军大衣。他拉着我的手吃力的说：“王，王强啊，老汉我活不长了，我要死了。我这辈子没用，没给你创造好的条件，我对不起了，你也不要怪我啊。”说完他流泪了，我紧紧抱住他眼泪止不住的流，我感觉自己真心对不起父亲，我如今一事无成老人却只能含恨归西，我他妈算个球啊。他又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你妈，我没看到你成人（成家），我放心不下啊。还有你妈，他一辈子跟着我没享福，你以后不管怎样都要好好待她，她是个好人。你一定要早点成家啊，在外面给别人打工要踏踏实实的，不要去乱来，挣多少钱都没关系，自己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我连连点头，眼泪唰唰的流，最后止不住的抽噎，哭的像个孩子。父亲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他睡了下去，我一直在旁边守着，凌晨三点母亲还起床看了看他，对我说：“你要注意，他走了你就要喊我，他要喝水就给他喂。”说完她去倒了点开水把父亲叫醒，一勺一勺的喂到他嘴里，直到父亲摇手为止。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爱情。父亲母亲都是农村人，他们都是经别人介绍才在一起的，绝对是媒妁婚姻，然而将近三十年的不离不弃，从来没吵过架，爱情到死是什么或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他们一直在用实际行动去关心对方，直到另一个人离开。这就是爱情，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海誓山盟，有的只是付出和担当。

早上六点半父亲的眼睛基本闭上了，呼吸逐渐变得微弱，慢慢的他开始用嘴巴呼吸，一张一张的，就像是快要死去的鱼儿。我知道这一切将要结束，但自己却只能看着，我拉着他的手还想挽留，但一切都来不及了。早上七点他停止了呼吸，结束了一生的苦痛，安详的离开了人世，唯一留下的遗憾就是我吧。

我把母亲叫了起来，她在瓷盆里点燃黄纸，在碗里插上香烛，隔着火光我们母子两都在默默的流泪，难以挽回的亲人就这样别去了。呜呼！

父亲离开后我经历了难堪的一幕，这一幕也让我发誓要去参加同学会，必须去。

写到这里我又流泪了，这个夜晚我又想起了我的父亲，我他妈现在都还没结婚，真是对不起他老人家啊。如今的我小有成就他却不在身边，子欲孝而亲不在，这样的苦楚谁知？此刻的我就如同那爱尔兰男孩，便随着《dannyboy》的音乐我现在只想睡去，睡去！

晚安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