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野马
那晚之后,我就再没去过香滨湖。据说不久之后,小燕儿也离开了那里,和一个商人一起去了南方。再往后,听说在她家的县城里多了一个很有名的豆腐坊。我已经记不清牌坊的名字,只听说店里的老板娘是个热情泼辣的女人,大家都爱叫她——火燕。
在那个炎热的七月里,新疆发生了大规模的暴乱,不过我并不担心,因为深信暴乱分子在英勇的解放军面前永远是不堪一击的纸老虎。但最令我困惑的,确是热比亚的行为。
因为两个貌合神离的邻居,共处屋檐下生活。小磕小碰总是难免。如果因为你家的狗咬了我家的孩子,又不幸被我打折了狗腿,而和我撕破脸皮,甚至为狗出头。这于情于里,似乎都不太合适。
比起家国天下,当时我最担心的倒是些儿女私情的问题,尤其是道哥的安危。在那段时间里,维族人欺辱杀害汉人的消息,在民间传播的极为恐怖。所以我一直企图通过各种渠道联系道哥,但却始终毫无音信。
一个月后,我离开了东北,返回了在燕大的住处。不过此时宿舍里只剩下了我和大龙。瘦子从红娘熬成了新娘,开始和杨琳琳同丨居丨。杨琳琳是个高调的女孩,钢琴弹的很好,朋友不少,而且体态风*。所以当时盛传杨琳琳是个援交女郎,时常有轿车在晚上把她接走。故事描的都是有模有样。但是瘦子却矢口否认。
后来瘦子和我说,在他第一次摸杨琳琳的胸脯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酥糖一样。之后,就彻底沦为了她的阶下囚。而忘记了兄弟之间的禁忌。所以对于这对儿狗男女,我一直颇为厌恶。更担心大龙晚上会把自己闷死在被子里,以获解脱。
不过大龙并未有因此而沉沦。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做两件事:做桌子和记日记。而我在那段时间里,除了小说之外,做了几份零工,以此来筹措去上海的费用,但可惜我身单力薄又不善交流,所以重体力劳动和推销的工作似乎都不太适合我。思前想后,我决定用我仅存的一点英语优势,找一份家教的工作。当时恰逢一个收入不错又无人问津的工作:高三女生,英语。地址:小野海湾21号。后来我才知道,这里并非无人问津,而是无人敢问。
但当时通过电话之后,我便前往了北戴河的小野海湾。沿着滨海大道的漫长海岸线行驶,是潮起潮落的渤海海浪,远处的白浪,击打在礁石,激起的巨浪总会让人莫名的开阔和幻想。
按图索骥,姑娘家是一个双层的小别墅。我站在门口,一个中年女人,盘着头,个子不高,笑盈盈的把我迎进门。屋内装饰很素朴,和电视里的豪门之家,大相径庭。虽内设简单,但却与众不同,颇有日系的建筑风格。
女人转过身给我沏了杯茶。坐在我身边,语气很温和。
“你好,我叫星野继香。我是日本人。是孩子的姑姑,也是她的监护人。孩子的父母在日本工作,爸爸是日本人,妈妈是中国人。他们工作很忙,所以我一直照顾她。孩子叫藤原美树。有点调皮,请您见谅,多多关照。”
女人说完,微笑着,点了点头。
混血儿?还是中日合资?心中波澜难平。但也只是点了点头。
“咱们在哪儿上课?”
“您稍等一下,孩子在卧室休息,咱们一会儿就上课。”
也许是因为房子太旷的缘故,喘气和说话时总觉得有回声。所以浑身的不自在。
少顷,一个姑娘从二楼,探出头来。
“你上来吧,到我房间。”
午后的阳光,透过暖窗,泻在屋里的地上。姑娘的闺房很干净,墙上和镜子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片。我站在门口,心里惴惴不安。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姑娘留着一头清爽的黑色短发,发梢弧形的散在白皙的脖颈两侧。一副乖乖的样子。
窗边的向阳处,摆放着很多百合和玫瑰,花丛中是一个不大的鱼缸,姑娘拿着网兜,走走停停,播撒鱼食。姑娘身材欣长,穿着短裤,显得两条腿很细很长,走路时一扎一扎,像个圆规。这时我猛然想起了瓦特蒸汽的那个红发小太妹。顿时万分惊恐。姑娘慢慢转过身,我彻底心灰意冷,也有点乱了方寸。
“你是那个家教?”
姑娘看了我一眼,又转过身,继续喂鱼。
“教英语。”
“实话实说吧,你教不了我。你是这个礼拜来的第十个老师。趁我心情好,赶快走吧。”
半晌我没有说话。觉得如果这时离开不异于抗日战场上的临阵脱逃。出于男人的尊严和爱国主义精神,我坐在了她的椅子上,开始翻看桌上的杂志。
“要是我非得挣这个钱呢?”
姑娘转过脸,冷冷地一笑。眼睛里满是轻蔑和不屑。
“好啊,想教我是吧?”
姑娘抬手扔给我一包纸巾,又打开了电视。画面里播放的,竟是鱼**欢的AV电影!
“打个飞机我看看!射的远你就留下来。”
起初我以为听错了,抬头望了她一眼。
姑娘笑了笑,一脸的鄙视。
“不会不行吧?”
瞬间,我觉得作为中国人,受到了奇耻大辱。于是开始毫留情的反击。
“算了吧,万一射你一脸怎么办?中国人可没那习惯。”
姑娘走过来,吹胡子瞪眼,指着我的鼻子。
“你再说一遍!”
我没说话,猛地站起身来,高出姑娘半头。姑娘吓了一跳,倒退两步,才站稳。
我铁青着脸,怒视她,解开腰带。姑娘吓的猛地背过身,低语:“快穿上!流氓!”
我满意的系上腰带,心中却充满了爱国主义的胜利喜悦,双手握着姑娘的肩膀,猛地转过来,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而姑娘却低着头,有点惶恐,不语。
“你自找的。”
姑娘依旧低着头,没敢说话,估计是被震住了,还没回过神儿来。
我努力地保持着镇静,但心中却翻江倒海,甚至有点后怕。
心中默念: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一切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
转身我回到了一楼,姑娘的姑姑沏着功夫茶,递给我一杯。
我弓着腰,接过茶,道了声谢谢。这时从二楼探出了半个身子。那姑娘恢复了平静,但依旧一脸的高傲不羁。
“后天你来吧,你被录取了。”
出门后,我才想明白,估计前九个家教都是善男信女,所以耍耍流氓就可以赶跑他们。谁知道这回关公面前耍大刀,银行旁边卖切糕。碰见真流氓了。
返回的途中,我终于收到了道哥的邮件:
乐儿:
先报平安。你道哥福大命大,寿与天齐。我想你们估计都知道了新疆这边的事情。这一个月里整个新疆都封网了。疆内完全联系不到疆外,直到昨天才彻底解禁。所以今天才真正看到你们的问候,虽然有点迟,但是还是很感谢你们还想着我。不知道你们过得怎么样了?你们还好吗?我的哥们儿们!
也许你可能会有点诧异为什么我变得这么肉麻。就是因为这次暴乱,让我看到了人心。尤其是人疯了之后,那可怕的样子。顿时我觉得我们真的应该珍惜现在的生活,不要再贪得无厌,更不要抱怨时代。我们能生活在和平稳定的环境里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人的一生太短暂了。过个安稳的小日子,就是我们老百姓最大的成功了!还求什么呢?
乐儿,你无法想象7月5号那天晚上乌鲁木齐的街头,公共汽车爆炸,冒出了滚滚的浓烟,几乎所有的店铺都被哄抢。到处都是大批的维族人殴打汉族人的场景,不关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大人还是孩子,都无法赦免。街头巷尾到处是女人的呼喊和尖叫,孩子像疯了一样,在街上哭着狂奔。那一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完了。我和阿哈古丽藏在美术馆的天台上,俯瞰着乌鲁木齐。阿哈古丽哭的像个泪人。而我也觉得心里特别难受。
当时我们亲眼看见一个孩子的妈妈,被很多人按倒在地,一顿的暴打,甚至有人拿着铁棍。孩子拼命的想保护妈妈,但是却被硬生生的挡在外面。直到最后,孩子抱到了在血泊里的妈妈,但那女人已经不动了,孩子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面如死灰的一动不动的躺在妈妈的身边。抱着妈妈的手,像是晚上休息一样。那一刻,我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钻心的疼。
乐儿,关于那天晚上,我真的不想在说什么了。我多希望那些是假的。但是却这么真实的发生在我们身边。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