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白?秦风】黄玫回到老家后的日子里,一直忙碌着帮父母做农活,她希望劳动的艰苦和肉体的疲惫能浇灭心中的痛。
然而,思念像一条毒蛇,紧紧缠绕着她,有一丝缝隙便溜出来咬噬那颗已经斑驳陆离的心。
为了真实的再现她这段时间的生活,特别摘录几则日记。
2008年6月17日星期二晴
天放晴了,我们忙着把麦穗运到晒坝。
很久没有参加劳动,体力不济,皮肤也变娇贵了。那些毛乎乎的麦芒像针刺一样在我的双手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母亲发现了,不要我干,安排我用扒篱把一堆堆麦穗扒开,均匀的摊晒在院坝里。
我心里感激母亲的细心关怀。
中午,母亲回家煮饭,父亲边劳动边嘱咐道:“你省着用力,慢慢来。”
“知道了,爸。”
“玫儿,你妈嘴恶心善,你千万别怪她。”
“爸,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关心爱护我,都是女儿不好。”
“唉,人呢有时候就得认命,就像你妈吧,争强好胜一辈子,她教的那些学生,有的做大官,有的出国留学了,可她还是一个民办教师。有什么办法呢?老天爷注定你是什么样的命你就得认。”
“嗯,谢谢爸爸的开导。”
“我呢,是赞同你离婚的。那个柳……”
“谢谢爸,他叫柳西岩。”我轻声提醒。
“他是个好人,可他是有老婆的人。玫儿,这在咱们农村以前是要被沉塘的,你不该啊。”
我无法解释清楚,父亲文化不高,只知道农村的传统风俗,时代的巨变在这里不起多少作用,尤其是他们这一代人,所以我只好默不作声。
但父亲关于老天爷注定了一个人命运的思想却打动了我,这个问题我在三川县时经常思考琢磨,尤其是那个奇怪的噩梦之后。
我相信发生在这世界上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出于偶然,终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有一个合符逻辑的解释。
峡谷、黑夜、狂风、雷鸣、水声、失足……这些异象每时每刻都非常清晰的呈现在我眼前,
虽然不能确定这是什么意思,但我明白,那时候出现的梦一定是老天爷的某种暗示。
“难道那幽谷就是通向阴间的路?”
我越想越觉得正确,精神亢奋,浑身竟是微微颤抖起来。
可我看着父亲那有些佝偻的身躯和旁边忙得正欢的女儿妞妞,背脊上竟是冷汗直流,大热天也觉得冷飕飕的惶恐。
为了父母和女儿,我决定不再想这个问题。
2008年6月19日星期五晴
妞妞不但能从1数到1000,而且还做10以内的加减法,能背诵许多唐诗,我连考了十多首,她都能背诵如流。
有几首还比较僻冷的,如王维的《燕支行》、《春中田园作》等等,心里无比的欣慰,想到这都是母亲的功劳,更是感激不已。
想不到母亲对我一向不假辞色,但内心却如此的慈爱,这费了她多大的心血啊。
我原本一直担心妞妞的智力开发会受影响,现在看来,由于母亲的教导,她远远超越了同年龄段的儿童。
从这些知识中,我发现母亲对妞妞是有计划的教育.
为了不打乱她的计划,我每天晚上只讲故事,选择中外儿童故事中那些反映真善美的情节,希望从小在女儿心里埋下善良的种子。
西岩说过一句话:向日葵告诉每一个人,只要面对着太阳努力向上,生活就会变得单纯而美好。
善良就是人性中的太阳。
2008年6月22日星期日晴
许久没有做农活,偶尔一次感觉很辛苦,都快把人累死了。
特别是腰,酸痛得像要折断了似的,现在才切身体会什么叫“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了。
六月骄阳似火,知了躲在树丛的浓荫里使劲的叫唤,让人感觉特别困倦。
我吃完饭就躺在凉椅上瞌睡,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身边活动,睁眼一看是妞妞。
她正瞪大了眼睛在一旁观察我。
我有些好奇,把眼睛闭上,右眼微微睁开一条缝,想看看她想干什么。
妞妞大约以为我睡着了,幼稚好奇的眼睛滴溜溜的在我脸上左右看看之后,突然做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动作,她用自己那红红的小嘴在我脸颊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我突然好感动,眼泪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妈妈,你哭了吗?”说着她用自己的小手帮我揩干泪水。
我把她抱起来,说道:“不是,妈妈好开心,好高兴。”
说完在她脸上亲吻着。
她有些不解,迷糊道:“妞妞高兴了不哭。”
“嗯,妞妞乖。”
女儿的行为给了我内心极大的震撼,从最初的陌生到现在的依恋,不过短短的十来天。
我感到了生命延续的伟大意义,肩上的责任担子更重了,发誓必须好好活下去,为了父母,为了妞妞。
2008年6月24日星期二晴
农活忙完了,母亲却生病了,好在只是感冒,问题不很严重。
我扶她到村里胡医生的药店抓了两副中药,回家用沙罐熬好,喝了两次,好了许多。
“玫儿,坐这里来。”
我答应一声,把药碗放好坐在母亲的身边,“妈,好点了吗?”
“嗯,”她点点头,“谢谢,好多了。”
“妈,说什么嘛,我是你女儿呢。”看着母亲日益衰老的容颜,心里很不是滋味。
母亲露出笑脸,“好,我不说。”她喘息了一会,说道,“咱们娘俩今天说说话。”
我担心道:“妈,等你病完全好了再说吧,看你累的。”
“不碍事,身子骨硬朗着呢。”她突然拉起我的手,眼睛看着我,说道,“玫儿,你不怨妈吧?”
我心里惶恐,急忙摇头:“不怨,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
她点点头,“嗯,你知道就好。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天下当父母的哪个不心疼自己的儿女?唉,你妈好强了一辈子,想不到遇到你这个孽障……”
母亲泪水四溢。
我惭愧不已,“对不起,女儿给你丢脸了。”
“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玫儿。妈是担心你一辈子吃亏受苦啊。”
“是。我知道。”
“我知道章家亏待你,要离婚妈不反对,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和柳那个人在一起啊。
他是有老婆的人,你们这算什么呢?你是一名老师,为人师表,无名无分的,口水也会淹死你的。
我们女人活人难哪,这些事人家不会说男人怎么怎么样,一切脏水都会泼到你的身上。
就算你不在乎,你考虑妞妞了吗?她始终是要长大的呀。”
母亲重重的打了我一下,“你太不懂事了。”
我心痛不已,当时的确考虑得很单纯很幼稚,根本没想到这么多,只是一门心思想和西岩在一起,把母亲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柳是个好男人,妈这辈子没其他什么本事,看人的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
你们既然是真心相爱,就应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我逼他离婚不是想害他,他是有官职的人,这些事闹大了是会有很大影响的。
可是你……就是听不进……”
想到柳西岩因为这个原因被调离静水县,直接导致了后来的遇难,心里痛苦难当。
假如当初听母亲一言,狠下心断了和他的关系,也许他就不会被“组织谈话”了,也就不会去三川县工作。
可是,我能离开他吗?
那时候如果要我离开他那还不如杀了我更好!
唉,当时怎么就着魔了呢?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啊。
我后悔不已,恨不得立刻死了好。
“玫儿,你现在怎么办,想过没有?”母亲关心的问。
我摇摇头,“没有,我不想去想。”
“不想怎么行呢?既然他已经去了,你要往开里想,别老钻牛角尖。
地震死了那么多人,人家的夫妻也是生离死别,难道这些人都不活了?
你要振作起来,我和你爸,妞妞都需要你好好活着,尽快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
人一辈子会经过许多磨难,不能因为一件事就寻死觅活的这么没出息。”
母亲气喘,坐久了有些疲倦。我劝她躺下好好歇息,她摇摇头继续说,
“如果……如果有合适的,你再找一个吧。妈不想看到你每天过得悲悲戚戚,希望你开开心心,这样就是我死了,也放心了。”
“妈……你别说了……”我忍不住放声大哭。
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但我现在哪里有心思和精力去考虑这些事呢?
想一想都觉得是一种罪恶。
我答应她一定好好活着,不让二老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