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这篇课文,我低头匆匆离开教室,靠在外面的立柱上忍不住哭了,那位父亲与我当初的情形何其相似啊。
他的儿子得救了,可我的西岩却永远长眠于地下,难道是我还不够坚持吗?老天爷,你何其偏心!
我无精打采,《父与子》中那些细节、画面强烈的锲入了脑子里,心痛如锥,强打着精神把课上完,然后立即逃离了军营。
郑淑芬回来见我睡在床上,关心的问:“生病了吗?”
我摇摇头,泪水在眼角哗哗的流。她叹息一声坐下来,劝道:“又想他了?这样下去你支撑不了多久的。妹子,你还这样年轻,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难道天天就这样悲伤?你即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父母、女儿想想啊。”
我点点头,解释道:“谢谢你。我今天看了一篇课文,忍不住又想起了他。”
郑淑芬说道:“哎,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我说你们知识分子真是的,看书也会看出毛病来。”
我的确感觉自己的性格太多愁善感了,如果像她这样就好了,至少自己不至于这样伤痛难忍。
下午放学后,我没有直接回帐篷,而是到了那片开满黄杜娟的小山岗上,找到地震后从废墟里清理出来、统一掩埋尸体的“万人坑”。
当我看到“万人坑”旁边那一片金色黄杜鹃在风中依旧荡漾灿烂的时候,心里既欣慰又难过,百感交集,上去摘了一大把鲜花,走到大坟前,默默的把花放下。
“西岩,我看你来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生命里的温暖就那么多,我全部都给了你。现在你已经离开了我,你叫我以后怎么再对别人笑?……”
心头的伤痛难以平息,泪水止不住地一次次淌下来。
这种情形我已经习以为常了,自己真的不知道何时才能解脱出来!
每当夜半醒来,我都陷入深深的绝望,悲伤,痛苦的深渊中而不能自拔。
虽然在课堂上给地震孤儿们讲“离离原上草”,可我自己在心中始终过不了这一关,
理智和情感有时候就是一对矛盾,理智说“对,应该这样”,情感却坚决说“不,你不能忘记”。
我不止一次地问老天爷,我究竟错在了哪里?!
如果非要说我错了,那也是我太爱他,我爱柳西岩!我怕失去他。
我怕自己生命的花朵会很快枯萎、凋零!难道爱一个人也有错吗?!
冥冥之中,我预感这一切都是老天爷在作弄人,在和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这种感觉已经很久了。
可我就不明白了,难道老天爷还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
把每个人的命运、幸福当成了儿戏吗?时时玩弄于股掌之间。
先给你希望,点燃你生命的激情,等你疯狂的变成扑火的飞蛾时,然后又亲手一点一点的把希望掐灭,让你堕入地狱般的黑暗!
我自信自己是一个比较坚强的人,虽然谈不上特立独行,但一般的风言风语我不会太在乎,一般的困难也难不住我。
以前的风雨那么凄厉、那么冷肃和严酷我都熬过来了,
但是这一次,我感觉自己很脆弱,很渺小。虽然极力想振作起来,也几经挣扎着想振作起来,但这种挣扎的力量太弱小了,远远撑不起这一颗沉重的心。
我不能做到和小李、郑淑芬、刘菊花们一样,把责任当成希望,把希望变成活下去的动力。
我有父母,还有可爱的女儿,可是我失去了光明,失去了希望,就像这束黄杜鹃失去了大地和吸取营养的根系,在骄阳的炙烤下,很快就会把水分挤干,变成残枝败叶。
天越来越热,尤其是帐篷里,由于这里原来是一片麦田,高温把土地的水分都蒸发出来,增大了空间里的湿度。
为了孩子们的健康和安全,我们三位老师商量,上午上课下午自由活动。
部队建起了统一的厕所、浴室、食堂,现在吃饭和饮水的问题解决了,不用再吃方便面、面包和矿泉水。
生活渐渐趋于安定,孩子们也相互熟悉起来,笑脸和笑声终于回来了。
我和几个孩子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有几个女孩子甚至邀请我去她们的帐篷看看,我欣然接受了。
帐篷里收拾得很整齐,我表扬了一番,她们抢着告诉我,这是部队的解放军叔叔教她们的。
刘芳在这一群孩子中嫣然是位大姐姐,显得很成熟懂事,其实她不过才11岁,下学期就该上六年级了。
她悄悄问我:“黄老师,你会一直教我们吗?”
我摇摇头说:“你们有解放军叔叔和政府的关照,很快就会有固定的学校继续上学的。老师还要回到原来的学校,那边的同学们也在等着我。”
她失望的看着我,低声道:“要是你一直教我们就好了。”
我看着她惋惜依恋的表情,内心十分感动,抱着她说道:“我也喜欢你们呢,舍不得离开,可老师有自己的工作岗位啊。”
她懂事的点点头,说道:“黄老师,我明白了。你离开后我们也会坚强的,我要好好学习,长大后也做一名老师,把你讲的道理教给更多的学生。”
“芳芳,好孩子,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我的眼泪差点滚出来,感动的同时,心里也羞愧不已,比起这些失去双亲的孩子们,自己是多么懦弱和胆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