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担心的是杨大鹏还在乔公镇,这样的雨天给灾民安置和救援带去了相当大的困难。
特别是在边远的山区,山高坡陡,小路湿滑,别说救人,就是稳稳当当的走上一程路都是非常困难的事。
这个情况我亲身经历过,知道这其中的艰难,但现在相距这样远,着急也是空着急,什么也帮不上忙,郑淑芬只得不停的叹气。
我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大姐,你小孩现在多大了?”
她回答:“21岁,北京理工大学。他也知道这里地震了,急着要请假回来。
我对他撒谎说家里没事,除房子没有了其他一切都好,不用他操心,只管把学习搞好就成。
我们把他爷爷婆婆、小姑一家的事都一直瞒着,人都死了,回来除了悲伤一回还能做什么呢?人又救不回来了。”
我听着虽然伤心,可她说的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
这次地震死了这么多人,许多家庭都破碎了,伤心的事几乎每家都有,除了用时间慢慢疗治、逐渐淡忘外,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郑淑芬告诉我,她是外地人,年轻时到三川县一个农场作临时工,经人介绍嫁给了杨大鹏。
老杨找关系把她转成了事业干部。
农场垮了就到县供销社。他们结婚已经二十三年,一直磕磕碰碰的过日子。
“平时觉得没啥,这次地震后才发现自己最不放心的就是他。”
她说这话的时候透着一丝丝骄傲和甜蜜,没有担心的样子,微微黑黄的脸上居然有些红晕,很淡,而且很快就消失了。
难道灾难把两颗已经被时间变得麻木的心反而激活了,拉得更近了么?
我一边揣摩着一边帮着她收拾做饭,她吃完就急急忙忙的要出去,反复叮嘱我在家好好休息,哪里也别去,先把身体养好。
我知道自己身体很虚弱,这些天几乎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体力,一旦松弛下来,反而觉得全身软软的不想动弹。
无聊时就看雨,揭开帐篷的布帘,看清我现在所处的地方已经是郊区,周围是麦田和一层层开着紫色、红色、白色小花的小块豌豆地,在蒙蒙的雨中变得十分的安宁。
帐篷沿着一条道路的两边密密的分布着,城里到处是危房,这里算是比较安全的地方了。
这帐篷估计是杨大鹏离开的时候搭建的,帐篷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在这样危险和乱糟糟的情况下,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扒拉来的。
帐篷外面还用几块石头垒了一个柴灶,用来煮饭和烧开水。
不远处就有一个从山上下直通下的小水沟。
清晨宁静,可以听见淙淙的流水声,不时有人拿了一个木桶或者水壶在那边打水,估计这里也是灾民日常生活用度的取水点吧。
郑淑芬许久才撑着伞回来,告诉我老杨没事,现在正忙着全镇老百姓安置的事。
他们只说了几句话就挂断了,还是用的指挥部应急电话。
郑淑芬已经很满意,嘴角挂着安慰的笑意,骂了声“没良心的,一句话也不愿意和我多说,才一个镇长,屁大的官。”
我明白她心里的骄傲,劝道:“一个镇管一万多人,杨大哥够得忙的了,只要人是平平安安的就好。”
她拉着我的手,轻快的说道:“他问你的情况,我照实说了。他要你安安心心在这里住着,什么也不要想。
妹子,柳县长虽然不在了,这里还有我们。你就安安心心住下来吧,咱们姐妹俩一起做个伴,我不信这老天爷就能把咱们给灭了!”
我点点头答应:“谢谢。见不着他的遗体我决不会走的。”
她突然来了兴趣,兴致勃勃的告诉我:“这些天进来了很多挖掘机,很快就会清理埋在地下的尸体了。
刚才听老张说,县城来了许多外国的搜救队,还带了仪器,灵的很,地下有没有活人用机器一测就知道了。”
我急切问道:“是真的么?”
她不敢肯定,迟疑道:“应该是吧。他还说了个笑话,说xx县有个国外搜救队昨天救出了一个小伙子,那小伙子抬头看见外国人大吃了一惊,说道,妈呀,狗日的地震这么凶,啷个把老子都震出国了呢?哈哈哈……好笑吧,你说这人是不是糊涂了?”
她不停的笑着抹眼泪。我点点头,脸上笑着心里却很着急。
我关心的是这个消息后面带来的希望,外国人真有这么神奇的仪器吗?问道:“大姐,那个老张住哪里?”
她吃惊的看着我说:“就在前面,诺,那里。你有事吗?”
我来不及详细解释,央求道:“快带我去见见他。”
我说着就冲出了帐篷,郑淑芬急得大叫“把雨伞带上!”
我冒雨朝她指点的地方跑去,她带着伞赶上来时我已经头发全湿了。
找到老张,郑淑芬简单介绍:“这是柳县长的……那个表妹。老张,她有事问你。“
老张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听说我是柳县长的亲戚,呆呆的站起来,脸上有些惶恐的样子。
郑淑芬道:“坐,你别客气,她就是想问问情况……”
我不待他回答,急切的问道:“郑大姐说你知道城里来了一队国外的搜救队,有种仪器可以探测地下的人是否活着?”
他愣愣的看着我,结结巴巴说:“我,我也是听别,别人说的。”
郑淑芬催道:“听哪个说的嘛?”、
老张说:“盐业公司的老黄,他说的。”
郑淑芬问:“老黄在什么地方?”
老张说:“我也不知道,今天一早在街上碰到吹了几句。”
我顿时失望、伤心得想哭,倒是郑淑芬脑子清醒,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外国人在什么地方呢?”
老张说:“应该还在城里吧,昨天才来的。”
我听他说完,心里又有了希望,谢了老张,对郑淑芬道:“我要马上赶到城里去。”
她已经知道了我的主意,立即起身和老张告辞。
我们匆匆赶到县城,逢人就问“那些外国人在哪里?”
终于找到一个知道情况的人,他指点了大概的方位,我们立即奔跑过去。
那是一栋快要倒塌的高楼,许多人围在外面守着。
我们挤进去,看见几个背着仪器的人正在倒塌的水泥板、砖缝间探测。
我想冲过去,旁边闪出一人拦住我,吼道:“不要命了?干什么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央求道:“同志,叫他们去农业局救人吧,我求求你,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