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镇上,他们继续研究工作。
我得到许镇长的表态,心里安定了许多,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本想思考一会下一步该怎么办,结果刚刚把头歪在背后的木头上就睡着了。
我是被飞机的声音吵醒的,怀里的小孩也醒来,大哭不止,想尽了一切办法也哄不住,突然想到他肯定是饿了,急忙从包里拿出饼干和水喂他。
果然,他喝水就不哭了,我放下心来,边喂食物边看那边一堆堆的火光,许多人都冲出帐篷飞跑过去,局面乱糟糟的。
吵闹了许久,天色快亮的时候,才有人陆陆续续回来,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大声议论着。
小孩吃饱了,黑暗里眼睛亮亮的望着我。
我心里一慌,以为他认出来我不是他妈妈,又会大哭,正想办法如何哄他,不想他却安安静静的,情绪很不错。
睡了一觉,我精神完全恢复,起身向镇外的麦地里走去,估计杨大鹏、许镇长和张排长等都在那边。
沿途有灾民拿着食品、水往回走,我很容易就找到了部队的营地,这里的秩序比我想象的好得多,完全是井井有序,大家排队领取物质。
找到杨大鹏他们时,他们正围着火堆分派白天的工作,人人眼里布满血丝,神情疲惫不堪。
我悄悄在一旁呆着,突然想起在老家的爸爸妈妈、女儿,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心里很难过。
电话一直不通,再急也无可奈何,如果此时此刻能听到一声他们平安,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杨大鹏和镇上的领导研究到接近清晨六点钟,终于一切都落实到位,人人都打着呵欠,有的将衣服在胸前一抄,歪下去就地已经睡着了。
我及时叫了一声“许镇长”。
许镇长正要睡倒,闻声转头发现了我,忙把旁边的人推醒,叫道:“老孙,老孙,醒醒……”
叫老孙的人头已经着地,嘴里嘟哝道:“老许,你要不要人活?困死了。”他一边埋怨一边坐起来。
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听许镇长介绍:“这是柳县长的亲戚。那天你不是在办公室吗,柳县长什么时候来镇上的?”
老孙看了我一眼,说:“柳县长那天好像没来镇上,直接去了红星村。”
我迫不及待的问:“消息准确吗?”
他也拿不准,说:“我是那天中午听红星村的王主任说了一句。我还问他柳县长到不到镇上吃饭呢,王主任说也他不知道。”
许镇长问:“你就没打电话问问?”
老孙道:“你也知道柳县长这个人,不喜欢客套。”
许镇长埋怨:“你这个人……这怎么是客套呢?好,好,你睡吧。”
我原本充满希望的心又悬了起来,像突然失重,空落落的。
杨大鹏安慰道:“黄老师你别急,我们多问几个人,一定会知道柳县长的下落。”
我点点头,道了一声谢,忐忑不安的离开了,在一旁思索着他究竟去了哪里?
到乔公镇红星村去过是肯定的了,后来呢?
难道在路上出了问题?
我回忆起来路上山体崩塌的景象,心里更加不安。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怎么办?
我心里像被突然抽空了似的,双腿发软,不得不靠着旁边堆彻的救灾物资歇息。
心里愁着,感觉时间特别长,过得特别的慢。
天终于亮了,镇上的干部和战士都陆陆续续醒来,我一看时间,他们睡了不超过一个钟头。
没水洗脸漱口,他们用双手搓搓,算是提醒一下精神。
四处开始动静起来,镇上干部和部队的战士都被集中起来,整体也不过五十来人。
今天他们要陆续到下面8个村查看灾情,及时了解情况,做好统计及群众急需解决的问题。
我不死心,找到杨大鹏要求去红星村看看。
他考虑了一下,点头答应了,把同去红星村的两名镇干部交过来,介绍了我的身份来意,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
他对负责的老彭说:“路上照顾点,要保证安全,知道吗?”
老彭答应着,一切准备就绪,马上就要出发。
我把小孩递给他,问道:“孩子的妈妈怎么样了?”
他回到:“还好,估计没大的问题。”
我心里叫了一声阿弥陀佛,转身跟着老彭出了镇。
老彭和一名叫小辛的年轻人都是农技站的干部,老彭是农技站的副站长,小辛是名技术员,他们因为都是从事农业技术工作,所以很熟悉柳西岩,对我特别客气,一路非常关照。
我本以为三川县城是地震损失最严重的,现在看到沿途的农户房屋整座整座倒塌来看,这里的灾情远远超过县城。
看到那些已经变成粉碎的土墙或者砖瓦建筑材料,估计这些家庭已经绝户了吧,这样的情况是很难逃出来的。
老彭和小辛频频摇头,悲伤不已。
通村公路已经开裂,沿途拦着许多从山上滚下的大石,有些比三层楼房还高,正正中中的躺在公路中间,我们不得不绕道小路。
他俩非常熟悉这里的情况,按老彭说,哪里有个坎有个坡,不用眼睛看就知道。
所以,我们按时到达红星村,路上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在山顶往下一看,老彭和小辛面面相觑,吃惊的长大了嘴。
我顺着他们的眼睛看去,山下左侧的山坳里已经被沙石填平了,堵住了山口,南北两条沟里是浑浊的黄水,形成了一个面积很大的水库,沟口的山峰被削掉了一半,岩石裸露。
我惊问:“难道红星村就在那里吗?”
老彭心情沉重的点点头,说道:“完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的?”
小辛和我惊骇得不能说话,连大气也不能出。
老彭找了一条小路带着我下去,他两都沉默着。
我知道他们心里难受,轻声问道:“这个村里有多少人?”
老彭的声音有些颤抖:“1123人。除去在外打工的,剩下的估计在620人左右,而且都集中居住在这两边的山沟里。”
山沟里全被浑浊的湖水填满,看不到房子,更感觉不到有人生还的迹象。
但既然辛辛苦苦来了一趟,老彭坚持无论如何也要下去看看。
他希望发生奇迹,找到一个说不定还有活着的村民。
我和小辛没任何意见,跟着他小心翼翼来到半山腰,这里距湖面不过10来米,不知道水下面还有多深。
老彭沿着一条小路向前寻过去。
走在我后面的小辛突然说道:“快看,那里好像有人。”
他手指一株大树,树下有一个树枝搭成窝棚,距离我们大约有一千米左右。
我们急急赶过去,果然有人,一问才知道是逃出的三个村民。
他们在这里已经苦苦支撑了四天,没有食物和饮水,生命已经到了极限,见了我们除了眼睛还能动之外,其他举动都无能为力了。
我们给每个人灌了小半瓶水,慢慢恢复了一些生气。
我又把饼干拿出来分给大家吃了,一位中年汉子突然“哇哇哇”的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引得其他两人也哭,连我们三人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当时那情景的确是太惨了,想起来心里就发酸。
他们三人之所以能逃出来,是因为那天中午还各自在地里干活,地震突然来临的时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山摇地动。
脚下像有人突然用一股股大力把人抛起一丈多高,然后重重摔下来,好不容易站住了,只听得西北方向隆隆一阵巨响,接着沟里冒出很大的白烟。
对面的山像是扭麻花似的摇晃,跟着从山顶“轰轰轰”一阵滑下一大片石头和泥土,把村子一下全埋了……
三人庆幸当时没有被山上飞下来的石头砸死,只受了些轻伤,都躲到这边山上来,没吃没喝,坐着等死。
老彭再问了一些当天的情况,他们抢着回答了,看看再也问不出新的信息,我们只得带着三人往回走。
由于进了食物和饮水,三人情绪稳定下来,虽然身体虚弱,走路还没问题。
路上我问一位年龄较大的老乡:“柳县长那天来过红星村吗?”
他还在回忆,后面那位带头痛哭的中年汉子抢着说道:“来过,还和我打了招呼,问我家椒子树栽完没有。”
我精神一振,继续问:“那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回忆着说:“我见到他的时候大概是十二点吧,柳县长到杨世才家送钱。杨世才去年才死了婆娘,家里穷得叮当响,集体修路、修水池他都出不起钱,是柳县长帮他垫上的。什么时候走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问身边另一位,那人说:“我没看见柳县长,不过看见一辆小车进了村,来了没多久就出去了,说不定就是柳县长的车。”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情况大致也明白了,柳西岩进村的时候是12点左右,待了十来分钟就走了。
有了准信,我心里反而没了底,心里焦急的喊:西岩,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