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一根棍子,围绕倒塌的办公楼不停的敲打着那些水泥板,对着每一个缝隙呼叫“西岩、柳西岩”,然后侧耳细听里面的动静。
尖利的棱角刺破了我的衣服,手肘和膝盖也被磨出了血迹,可我疯了一样不停的重复这些动作,直到夜色降临,才忐忑不安的离开这里回到帐篷。
不能确定死就意味生,不能确定生也就意味着死,在没有见到柳西岩本人,我纵然心里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希望,每时每刻也是提心吊胆的活着。
马君生一直忙碌着,他负责这个救灾物资管理发放点,手下有两名干部,小莫和老李。
他们负责各种物质的登记、造册、入库、发放、签字……一丝一毫也错乱不得。
我说我帮忙干点什么吧,他说:“黄老师,那怎么要得嘛,你脚还没好。”
我坚持说不碍事了,于是他对我说:“这样吧,你去帐篷接替老李,叫老李过这边来。如果有人来,你就按货单上的品种、数额发给他(她),叫他们签下自己的名字。”
我回到帐篷里,果然有许多人来领物质,他们都拿着县民政局盖印的货单。
这个工作可能是最轻松的,只需动动嘴,点清货物、数目就行了。
我一直忙到夜里十点半才结束,听到肚子咕咕叫,记起还没吃晚饭,马君生进来时我正在吃面包。
这几天顿顿吃面包喝矿泉水,胃里难受得直翻腾,但条件就这样,人人都在克服,自己没理由提过分的要求。
再没有找到柳西岩之前,决不能在他的下属面前展现自己的娇弱,对他而言,我的娇弱就是一种耻辱。
今日受到的苦难,大不了用以后抱在他肩头多哭几次来扯平。
马君生告诉我早点休息,这里很安静,一切放心。
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安排老李睡在右后侧的一个小小茅棚里,怕我晚上出意外。其实,这里的治安非常好,每个人都主动维护周围的环境,最大的困难还是卫生问题,没有厕所和浴室。
女同志夜里怕黑,太远不安全,我一直在心里安慰和鼓励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美美的睡了一觉,早晨醒来感觉好了很多,特别是脚不怎么疼了。
昨天发放物质时,我对来帐篷的每一个人打听柳西岩的消息。
他们除了表示歉意的摇头外,都会说一句“柳县长是个好人,一定还活着。”虽然这仅仅是一句安慰的话,我已经是欣喜若狂了,心里的信心越来越强。
柳西岩,我一定要找到你!
18
接近八点,我正在盘算今天该干什么,马君生和小徐进来了。
小徐迫不及待的说:“黄老师,快跟我走,有柳县长的消息了。”
我几乎惊呆了,猛然站起来问:“他在哪里?小徐。”
他摇摇头解释说:“柳县长还没找到,政府办的余主任知道他一些情况。”
虽然有点失望,但能知道他的消息,对我也算是一个莫大的希望了。
我对马君生说:“我跟小徐去一下。”
告辞了马君生,我们匆匆赶到广场,果然有几处挂着三川县委政府牌子的临时办公地点。
我们进了旁边的一间小帐篷,小徐对里面一位正忙着写文件的中年干部模样的人说:“余主任,她就是黄玫黄老师。”
他转头又给我介绍,“这是我们办公室副主任余主任。”
我说了声余主任好,他招呼我坐下,说道:“我听张书记说,有位跟着解放军一起进来的女同志要找柳县长。我突然记起来,5.12那天上午我见过柳县长,有些情况可能对你有帮助。”
我点点头,焦急盼他继续说下去。余主任却说:“这仅仅是一条线索,这些天我们一直和镇上联系不上,也不知道柳县长还在不在那边。”
他啰哩啰嗦,都快把我急死了,问道:“在哪个乡镇?”
他回答:“乔公镇,距离县城有四十公里。那天上午,孙县长主持召开县政府常务会议,会议结束后柳县长告诉我,他马上要去乔公镇,要我安排车。我一看时间已经是十点了,提醒他下午有个会,他点点头说现在来得及。于是我派了司机吴志斌送他……”
我急着追问:“后来呢?”
他说:“后来?后来我就不知道了。按一般常识,柳县长在乔公镇工作结束时要吃饭。根据距离测算,最快也得两点四十到三点才能赶回县城,所以,我们判断他现在乔公镇……”
我几乎晕眩,天啊,多少天了,现在终于知道了确切的消息。我哽咽着不停的说“谢谢”。
他继续说:“地震发生后,我们一直想联系那边的情况,电话一直不通。派下去的人说路已经阻断,半路就折了回来,所以,柳县长的情况到现在也是下落不明。”
我问:“镇上也没人来报信吗?”
他摇摇头说:“现在到处乱糟糟的,昨天部队进来后,工作才慢慢恢复,许多机关干部都失去了联系。”
我焦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派人下去?”
他告诉我:“张书记和孙团长已经安排了,把县机关的干部和部队战士组织成一个个小救援队,马上就要下乡镇去……”
我没等他继续说,插嘴问道:“他们人呢?现在哪里集合?”
他大约发现了我焦急的心情,说:“我带你去吧。”
余主任直接把我带进了部队临时搭起的营房,我看到一队队战士正准备出发,也有许多机关干部模样的人在和带队领导介绍情况。
我们直接进了孙团长的营房,张书记等几位县里的领导也在。
他们知道我去乔公镇,都面有难色。
孙团长征求张书记的意见:“张书记,你看行吗?”
张书记说:“小黄老师,我们都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乔公镇距县城四十多公里,全是山区。我们派出去的同志回来报告,那边的道路完全被山体滑坡阻断了,没有路啊,这次下去的同志都得徒步进山。”
我说:“张书记、孙团长,我一定要跟他们下去。翻山越岭我也不怕!”
他们见我态度十分坚决,答应我随救援队进山。
孙团长把负责的排长张大彪叫进来吩咐,告诉他我也跟着小分队行动,嘱咐他一路要派战士好好保护,不能出意外。
我是教师,听力特别好,他们虽然声音很低,也被我知道了谈话的内容,心里感动不已,面子上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暗暗发誓道:一定要自己坚强,不论遇到什么情况,力争自力更生,少给部队增加负担。
两名地方干部赶到军营,我们很快就集合出发了。
两名干部自我介绍是县水利局的干部,一位姓杨,叫杨大鹏,是名股长,四十多岁;一位姓龚,是他手下,才到机关工作不到一年的大学生。
乔公镇离县城四十多公里路,步行估计要四五个小时。
他们接到通知后,一大早就来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