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从凌芊的脸颊滑落,流到了我的脸上。
胃里突然开始翻江倒海起来,我一把推开她,往洗手间跑去。
这次把自己倒了个痛快,想把什么都倒出来。
窒息的感觉,我流泪了么?该不是吧,我是吐了。
只是脸上已挂满水痕。
凌芊走进来拍着我的背。
“你不要这样啊。”她哽咽着说道。
“你回去吧。”我摇晃着说。
而后用水洗了洗,走出洗手间,倒在了床上。
世界又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一个倒在了床上,一个坐着。
我慢慢没有了思维,向黑暗里沉去。
朦胧中,似乎有个女孩捂着嘴坐在床边哭泣。
(91)
清晨,天已大亮。
我醒来,头痛欲裂。床前一片狼藉,啤酒罐到处都是。
开始仔细回想昨晚发生了什么。
等到思绪开始恢复时,我开始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凌芊已经不在了,这里依旧空荡荡的。我开始怀疑昨晚那幕是不是真实。
躺在被子里,脱下的衣服整齐的放在旁边。
这和散乱的啤酒罐有了强烈的对比。
挣扎着爬起来,一扭头,看到床头柜上压着一个发卡和一份请柬。
请柬刺眼的红让我清醒了过来。
凌芊昨天真的来过。
拿起发卡,温润从手指上传来。
靠着床,我不敢伸手去打开那份请柬。
力有千钧,但翻不动那薄薄的一层纸。
轻轻的把发卡放下,继续让它压着请柬。
翻身起来,走到窗前,外面鹅毛大雪已是纷纷扬扬。
已经下了很久了吧,天地变得一片苍白。
雪把一切都盖了起来。
我退回来,坐在床上,终于拿起了那张请柬。
打开,里面写着凌芊和另一个人的名字。
日期是下个月。地点在N市的一个酒店。
我慢慢合上了这张纸,其实心里明白,这张请柬里面看不看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它只代表一个毫无悬念的结果,请柬中我的名字肯定不会和凌芊写在一起。
那一霎间,
没有失落和苦涩,我很奇怪自己的感受。
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在碎去,那些一直聊以**的东西。
本来以为坚不可摧的,现在正摧枯拉朽般带着声响迅速碎去。
反面,还有凌芊的字迹:
“一处相拥,脉脉情微逗,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看了很久,轻轻把它放在了床头柜上。
我知道,天真的青葱岁月到今日已嘎然而止。
“花少,你收到请柬了么?”我给花少打了个电话。
“阿浩,想开点吧,人家都要结婚了。”花少说道。
“我知道,你来一趟吧。”我说道。
“你没事吧?”他说。
“替我带份礼,顺便帮我把请柬还给她。”我说道
(92)
凌芊的婚礼,他们该都会去。
我也去了。
站在街角,远远的。
酒店门口,凌芊站在那,穿着婚纱,是我想象中新娘的样子。
花少该把我的礼带到了,我的手捏着那个发卡插在裤兜里。
说好是不来的,但我还是想看看她做新娘时的样子。
她站在门口含笑对着每个来的人。
我远远地站着,发卡在手里捏得发烫。
今天对她是重要的,对我也是么?
是想证明自己来过,还是曾经来过,我不知道。
来的人很多,陆续的进去了,经过凌芊面前时,和她寒暄着。
其中也有我熟悉的脸孔,包括花少和顾芸。
该上去给她一点祝福么?
还是不要了,回忆对她已没有一点帮助。
但离去,却又心有不甘。
太阳在慢慢的落下,冬日里的太阳。
我远远站着,看着他们的忙碌。
等她进去吧,等婚礼开始,我就回了。
客人该来得差不多了,门口渐渐冷清了下来。
凌芊还在那,似乎不想离去。
她在等我么?
人像个木偶,心到现在才慢慢疼起来。
那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刺痛着。
以前曾和她聊过她穿婚纱的那一天,两人都觉得站在穿着婚纱的她旁边的应该是我。
天在渐渐暗下来,婚礼该开始了。
凌芊仍不肯离去。
我站着,觉得有些冷。太阳把温暖也带走了。
手机有短信来了。
“你来了,是么?”该是凌芊的。
“我看到你做新娘的样子了。”我回道。
“你在哪?”
我没有回复。
过了一会,她又发来短信:“我们还是好朋友,是么?”
“无缘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保重!”我回道。
凌芊进去了,门口安静了下来,红地毯上满是纸屑和花瓣,凌乱着。
手里一用力,发卡在兜里断为两截。
爱一个人就该给她幸福,既然她找到了她要的幸福。
那么放手也是一种祝福
(93)
春天来了。
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压抑的筋骨在渐渐舒展。
远处,山似眉黛,郁郁葱葱的树丛间留着天篮的底色,象极了水墨画的留白。
要开始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季节了。
花山,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来。
我和花少、顾芸站在监狱的门口广场上,等待着老大从那个门里出来。
一个轮回,该是多久。
老大该还是老大,但顾芸眼里的翩翩白马少年是否变了模样。
经历会改变一个人,谁也没法猜到这几年,老大心里在想什么。
他被时间冰冻了。
也许会惊讶,在里面的几年,外面的变化有多么的大。
我们三人都不说话,都在等。
顾芸站在我俩的前面,一动不动。
终于,老大从那个门口出现。
他肩上扛着个包,跨出大门时,站住了,抬头看了下天。
我们没有迎上去,仍站在原地。
“千万别回头看。”花少象在祈祷。
这时,老大看到我们了,朝我们走来。
我和花少这才迎了上去,顾芸还是站着没有动。
我帮着老大拿过包。
“扔了扔了。”花少指着包说道。
“干嘛扔了?”老大说道。
“开始新生活。”花少说道。
“开始和结束有界限么?给我留着,哈哈。”老大说道。
“留着留着。”我说道。
说着话,三人朝着顾芸走去。
顾芸不进不退,含笑看着老大。
“好久不见,两人拥抱下吧。”走到跟前,花少嘿嘿笑道。
“那咱俩回避下?”我也说道。
老大终于看向了顾芸,两人沉默对望着。一时气氛有点尴尬。
“走啊,上车了,给你庆祝下。”花少赶紧说道。
“出来有什么打算啊,老大,在里面思考了这么久。”我说着话帮他把包扔进车里。
“先回趟老家吧,其他再说了。”老大说道。
“我陪你回去趟吧。”我说道。
“呵呵,你俩都忙,让顾芸陪我回去一趟吧。”老大对我和花少说。
这句话三人都听懂了,顾芸笑了。
只是眼中带泪。
花少发动了车子,我回头看了一下,花山监狱开始渐行渐远。
(94)
W市,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看着老爸头上的白发,我心有不忍,于是又晚上开回了出租车。
在休息过一段时间以后。
开始学着享受这平淡的生活,学着去接受生活赋予我的。
灿烂过后的平淡和平淡过后的灿烂是不同的。
静下来,才会发现自己的无知和浅薄,才会发现自己的狂躁和冲动。
父母至今未见到丁晓茉,只是他们已不再问。
老爸把他所有的积蓄都给了我。
他们或是自己相通了,老爸说了一句:“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这钱你怎么用我们不管了。”
他想再送我一程。我知道这钱的份量。
我留下了1/3,准备着老大探亲回来。
其余的还给了他们。
每天又在路上穿梭。
熟悉的街道,我试着去发现它每天的不同。
甚至学会了对每个上车的人问一声:“怎么走?”
老爸告诉我,能告诉你怎么走的是本地人,问你怎么走的往往是外地人。
不敢再去轻视别人,师父说,人生而平等,你没有资格去轻视每个人。
学着去尊重他们,就像尊重自己一般。
碰到愿意讲自己故事的,我会听完。
拈花一笑,原是生活的智慧。
车灯前的路似没有尽头。
但每走一步,离目的地会近一步,这是真理。
抛弃了自己的一部分,似乎又向老爸和师父靠近了一步。
日子过得和他们日渐相似起来。
他们的青春该也有象我一样的日子,只是生活把他们雕刻成了现在的样子。
路上行人的面孔陌生而又熟悉。
某天,竟在街头看到花少和小雅。
他们象电影里那样手拉手从我车旁走过,欢乐洋溢在脸上。
城市的灯火掩映着,他们和街头无数对情侣一样。
看着他们,突然明白,我已不是花少来W市第一个想见的人了。
没有去打扰,踩着油门,看着反光镜里两人的远去的背影,我笑了。
春天来了。
没有客人的时候,我拉下车窗。
街道上有烧烤熟悉的味道,这该是生活本来的味道。
风还有点凉意,点一根烟,烟雾贴着车向后散去,耳边是摇滚的声音。
把手放在车外,空气摩擦着手掌。
那种感觉,就象丁晓茉躺在怀里,我握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