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来墓园祭拜顾浅。

厉夜祈淡淡道：“当年意外谁也不曾预料到，北尘，放过你自己吧，重新开始你的生活，不要再为过去的事耿耿于怀了。”

墨北尘苦笑一声，“小七，你也试过的，最终不一样没办法放弃，说到底我们都是同一类人，看似无情，却总是被多情牵绊。”

厉夜祈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未再劝。

墨北尘瞥了一眼身后默默跟随的言洛希，他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了，听说你初八要去部队了，你到底怎么想的？把公司交给职业ceo经营，自己却跑去部队吃苦受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厉夜祈淡淡道，父亲一手遮天，他想要为妈妈讨回公道，势必得父亲更有权势，让他听令于他。

墨北尘瞅着他，“那你女人孩子怎么办？你别忘了，帝都波诡云谲，你不在的话，多少人会盯他们？”

厉夜祈淡笑道：“所以今天算不会偶遇，过几天我也会去你府将他们托付给你，麻烦你在帝都多罩着他们一点。”

“我们多年的好兄弟，你和我这么客气太见外了。”

厉夜祈点了点头，“那感激不尽。”

爬到半山腰，墨北尘和他们分道扬镳，言洛希看着他凄清的背影，她追厉夜祈，问道：“当年顾浅怎么会去山区支教？”

墓园阴风阵阵，四处都是墓碑，厉夜祈停了停脚步，等她与他并肩后，才继续往走，“这事说来话长。”

“哦，那到底是为什么？”言洛希没有让他一言带过。

“当年北尘和顾浅结婚，墨伯母给了顾浅指令，让她在一年之内生下墨氏继承人，否则这段婚姻作废。北尘想方设法让顾浅怀了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顾浅去医院拿掉孩子，彻底伤了北尘的心。后来她申请了去山区支教，北尘没有阻拦她，却不知道她这一去再也没回来。”

言洛希没想到他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一时间心里也极为酸涩难过，她道：“难怪我回国后一直没见到她，我也是前不久从一位朋友那里得知她去世的消息，墨总很难过吧？”

“失去心爱的女人怎么可能不难过？只是这几年他一直不肯承认顾浅已经死了，他总觉得顾浅是在躲着他。他今天会来墓园祭拜她，也出乎我的预料之外，或许他终于接受了顾浅已死的现实。”

“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是很残忍。”厉夜祈换了只手抱花，空出来的手牵着她，手指撑开她的五指，与她十指紧扣，“希儿，我不再追究原因，只要我们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我心满意足了。”

“厉夜祈……”言洛希怔怔的望着他，他早明明还生着气，是因为墨北尘和顾浅的事，让他想通了，也不生气了吗？

厉夜祈握紧她的手，牵着她继续往山走，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的言零撇了撇嘴，真是受不了这两大人，随时随地的撒狗粮，很虐心的好不好？

攀山顶，清晨的风带着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掀起衣角猎猎作响。

远远地，言洛希看到墓碑前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他身影笔挺，神情萧穆，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

言洛希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却发现他下颌紧绷，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她轻轻摇晃了一下他的手，“我们过去吧。”

厉夜祈神情微敛，他牵着她往墓碑走去。

厉首长站在墓碑前，他注视着照片笑容温婉的女人，对她的思念更甚，“小颖，你最近还好吗？我好久没来看你，你不要怪罪我。”

这几年，他独居在厉公馆，孤独与思念伴随着他，但他每次想起薛淑颖，会自责。为了厉家的名誉，他选择牺牲了她。

可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是厉家的家主，自然要承担起整个家族，凡是有损厉家声誉的事情，他都会选择掩盖。

厉夜祈放开言洛希，他缓缓走过去，冷声道：“我妈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您，您还来打扰她做什么，是想让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么？”

言零气喘吁吁的爬来，看到厉夜祈脸色铁青的模样，他心里怯怯的，伸手抓住妈咪的手，有点害怕这样的厉叔叔啊，好恐怖。

言洛希牵着他的手，没有带他过去。

厉首长转身看着满眼愤慨的儿子，目光越过他落在言洛希身，仅一秒，落在言零身，他目光涌动，“那是小颖牺牲自己保下的孩子？”

厉夜祈拦在他面前，挡住他的目光，他寒声道：“这个孩子与您与厉家没有任何关系，六年前不被你们承认，以后也与你们无关。”

“厉夜祈！”厉首长恼怒的看着他，“你非得在今天和我吵架不可是吗？”

厉夜祈冷笑一声，“从您决定枉顾我妈含恨而死那一刻开始，您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资格，您要保护的厉家，我现在动不了，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将伤害了我妈的凶手绳之以法。”

厉首长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恨不得一拳将他打趴下，“事情已经过去六年了，你为什么揪着是不肯放手，真的要搞得厉家家破人亡，你才高兴吗？”

“所以现在对您而言，还不算家破人亡是吗？”

厉首长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怒声道：“小七，我不会允许你乱来，你要动你爷爷的话，从我的尸体踩过去。”

厉夜祈目光阴沉，他父亲什么都知道，却还是在包庇爷爷，说是为了袒护这个家，维护这个家的名声，其实是爷爷妻子重要。

他嘴角勾出一抹凉薄的弧度，“我要做什么您拦不住，请您离开这里，不要来打扰我妈的清静，否则她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

这一生，女人最害怕的是所托非人，妈妈嫁给父亲，享乐了大半辈子，却在含屈而死之后，所有之人不仅不为她报仇，反而将所有证据抹杀，她在九泉之下该有多憋屈？

厉首长无声与厉夜祈对峙，半晌，他拂袖而去。

言洛希站在路边，看着厉首长朝她走来，她的目光不闪不避，直到厉首长走到她面前站定，他垂眸看了一眼言零，这孩子穿着与小七一样的衣服，同样也梳着大背头，两人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忽然伸手捂住言零的耳朵，压低声音警告道：“言洛希，你最好劝阻小七去做蠢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言洛希看着厉首长，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您到底想什么说什么？”

言零被厉首长捂住耳朵，他双手使劲想将他的手拉开，他感觉得到这个人对他和妈咪没有好感，可是他怎么都拽不开，只隐隐约约听到这个男人在说什么蠢事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