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心里有着其他念头的女孩离开，甘敬仍旧是蹲在地凝视那只被自己捻死了的蚂蚁，像是在凝视那个剧本悲剧的主角——Aurelio。

这个故事的主角名为Aurelio，奥雷里奥，源自拉丁语，意为光辉、耀眼，和他结局恰好相反，也是编剧团里的那群人用来对的隐喻。

甘敬深深吐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找到了导演罗西。

“明天收工吧，艾玛和沃肯这两天的压力有点大，给他们时间调整一下。后天先拍我的戏份，结局那一段。”

罗西有些惊讶：“先拍你的？是不是有点急，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再找找状态。”群演的气场是惊人的，罗西对阿甘有信心，但觉得可能是得找找人物的感觉，他同样是震惊于目前拍摄效果的出色。

“没事，后天吧。先把结局的拍摄定下来。状态这种事，拍着拍着有了。”

罗西欲言又止，最终在阿甘自若的眼神下点头同意了。

奥斯卡大战黑衣人。

后天演。

罗西的心里有些小小的期待。

“阿甘啊，第一季的导演挑来挑去，我还是觉得直接用周申吧。”

“这一季想拍成精品，导演组一定是要靠谱，大家的想法都是想找到拟《西游记》杨洁导演的人，可是几轮筛选下来，还是觉得自己人用起来放心顺手。”

酒店昏暗的房间里，甘敬安静的听着手机里传来的老陈声音。

等到汇报差不多的时候，他才开口，用一种很轻的声音说道：“周申可以。执导电视是不同的经历，如果不错的话，等到以后开拍系列电影仍然可以用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打算再给他配两个执行导演，一个是拍过《仙剑侠传三》的黄俊，另一个暂时还在考察。”老陈把安排娓娓道来。

甘敬“嗯”了一声没提出反对意见。

老陈觉着阿甘状态有些微妙，在又汇报几句之后有点小心翼翼的询问道：“这部戏很不好拍是么？”

甘敬徐徐吐出一口气，诚实的说道：“不算太难，《少年派的幻漂流》时要好。”

老陈不知道阿甘这种标准对个人来说是好是坏，安慰开解几句之后也没再打扰。

挂掉电话，甘敬把手机规整的放在枕边，像是剧本的角色奥雷里奥一样，他在家的时候也应该是个很小心的人，尤其是在决心揭露罪恶之后更是会小心翼翼，乃至有些神经质。

这样的神经质唯有在面对歌剧女孩时才会缓缓沉寂下去，与世界有个和解。

酒店房间里没有开灯，外面的光亮透过窗帘洒出一点细微光线，甘敬让自己慢慢滑入薄被里，右手扯过被子把头蒙。

呼吸略有受阻，甘敬在努力寻找奥雷里奥的契合点。

他的前半生是一段麻木的人生，读书、工作、很自然的进入税务局、收红包、做这些“正经”公司的私人顾问，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的生活是找到一个看着不生厌烦的女朋友，结婚，生子。

奥雷里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西西里岛的多少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他的灰色收入也是很多人都艳羡不已的，从小到大偶然听到的指责、对嘿手党的愤懑也在工作后渐渐丰腴的钱包里慢慢化成了理所当然。

这像看到一场电影，内心感动，有种洗礼灵魂的感觉；碰见见义勇为，哪怕只是站在一边的路人，也有名为勇气的情绪在涌动；见到朋友去参加了马拉松，立即有种想要一起参加流汗的冲动。

可是，第二天还要工作、还要班，那些发自内心的感动、奋勇、冲动统统消失不见，只有生活的麻木。

奥雷里奥是这样的人。

可是在某一天的教堂祷告之后，他忽然不满足这样，他在街寻寻觅觅，踌躇百转，看见了街头广告，走进了斯卡拉歌剧院，听到了歌剧团的歌声，而在演出结束之后，目睹了歌剧女孩对于乞人的施舍，喜欢了她的笑容。

世界好似改变了。

奥雷里奥决定从改变自己做起，从改变周围做起，从收集证据做起。

有了这样决定的他觉得世界都鲜明了起来，原本沉默规整的他走在路都有着一种想要跳舞的蠢蠢欲动。

可惜……

甘敬猛然把蒙在脸的被子掀开，已然是大汗淋漓。

“可惜。”他喃喃自语了一声，睁着眼盯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三月二十号，米兰，税务局拍摄取景地。

这天午，甘敬的精神不太好，不过这也正契合今天要拍摄的戏份内容。

今天要拍的是《Padana》的结尾部分——电影的拍摄经常性的是不按时间线来拍的，也造成一个颇为滑稽的后果，有的演员压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演的怎么样，如果再碰剧本和导演思路的变动，那可能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演了个啥。

甘敬的妆用掉了两个小时，等到妆容完成，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忽然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要是有算命先生碰见自己会不会给个评语，印堂发黑、满面死气。

在嘿手党眼皮子底下搜集证据是一件紧张、煎熬的事情，奥雷里奥在两个月的时间里睡眠极度不足，失眠、噩梦困扰着他。

化妆师完美的还原了这样的面容状态。

至于精神状态，那是演员自己的事情了。

甘敬在化妆完成之后静静的在座位又坐了半个小时，随后才缓缓起身走出了化妆间。

“嗨，阿甘，怎么样？”导演罗西已经等待多时了。

甘敬只是点头。

“那开始了？”罗西又问道。

甘敬又点头。

导演罗西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转身去招呼剧组的其他人再检查一遍准备工作，为这位入戏的男主角搭建表演的空间。

很快，一切绪。

甘敬缓缓起身步入了米兰税务办公室，这里的一切细节都经过了处理，名片、件的名字，连带电脑的壁纸都改为了艾玛·斯通的歌剧院剧照，一切的一切都是了为了让人一步入办公室知道这是奥雷里奥的工作场所。

电影的质感有时候体现在这样的细节之。

咔，场记打板。

甘敬低头看着桌的键盘，忽然听到了敲门声，他猛然一个激灵，却又立即抚平了表情，喃喃自语：“这是在局里，这是在局里。”

门开了，沃肯扮演的同事探了一个头，露出恰到好处的暧昧笑容：“隔壁找你。”隔壁是那群黑衣服的公司，找奥雷里奥自然是处理那些灰色事宜。

甘敬脸色自然的看着同事，手指却不自犹的有些颤抖。

他自以为很自然，可沃肯却是注意到了这个反常的动作。

沃肯仍旧古怪暧昧的一笑，没有追问和关心这位同事的手，缩了回去，而甘敬在目视他关门之后缓缓从座位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