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敬微惊,看着二师兄:“二师兄,怎么还不知道你有一手面相的手艺?”
“传统化不分家嘛。”赵威故作神秘的样。
甘敬“切”了一声,没理会他,拿过小师妹谭珊递过来的本子,夸奖了一句:“小师妹是越来越出挑了,我瞧着啊,这谭家以后还得是咱小师妹扛大梁。”
“对对对。”
“那是肯定的。”
“小师妹的天赋是公认的。”
谭家师妹初长成,养在手是个宝。
谭珊只是抿嘴笑,摇了摇手的另一份本子,提醒各位师兄师姐:“这次新编《天龙八部》的压力可是不小呢。”
京剧需要发展,不发展是个慢慢没落到死的份,但是发展的不好,不能契合时代,也会是个死。
左右都是死,谭家京剧社也按照甘敬的想法踏了新道路。
现在的人爱看个什么?
武侠未必是最前沿,但好歹是京剧要靠近那么一些,单纯从各家卫视的收视率来看,武侠古装下仍是有一席之地的。
谭家京剧社被纳入了百日红影视公司,后者对于京剧的专业业务难以提供帮助,不过侧面关于市场的一些认知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
“师弟,这段剧目是把小说里乔峰和阿朱前后改过来的,大家一起商量了很久才选的这段。”大师兄谭山刚才在房间里安排了下演出的事情,这才走了出来。
“这个选段要多演出看看效果,然后再继续改。之前第一版的我们已经修过了,现在你手的是第四版。”谭山介绍道,“我们之前演出后给观众们发了个微信调查问卷,汇总了他们的建议。”
“咦?这么时髦?”甘敬有些诧异。
小师妹在一旁掀了老底:“你们公司给的建议。”
甘敬纠正道:“是咱们公司。”百日红公司可是在16层给谭家京剧社留了办公室的,要是从感情来说,这些师兄姐妹也算是嫡系啊。
“你先瞧瞧看,对了,第一页的这句‘无人不冤,有情皆孽’,我们讨论了很久,不太能拿定主意放不放去,又或者,放去了用哪种腔调来唱。”大师兄弯腰指了指阿甘翻开的本子。
这八个字是当初小说读者致信金庸对《天龙八部》的评价。
甘敬坐在院子里,施施然的翻开、浏览、琢磨,等到看完一遍,心已然是大致有了谱。
“怎么样?”小师妹谭珊一直是坐在身边,此刻见小师兄回神,立即追问。
甘敬摇摇头,嘘了一声,仔细咂摸着选段句子的韵味。
稍过一会,他清了清嗓子,慢慢张口唱道:“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语速颇慢,腔调低回凝重、稳健深沉,正是京剧唱腔的“二黄”唱法。
这一嗓子,一下子把刚刚散开的师兄姐妹们给唤了回来。
“小师弟一开口是不一样。”
“得嘞,这句让小师弟这么唱行!”
甘敬听到了这些话,没什么反应,微微摆手,沉了沉丹田的气息,又一次开口。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低音深沉迂回,高音悲愤凄楚,却又是京剧“反二黄”的唱腔。
一众师兄姐妹们登时愣住了。
诶?这样唱似乎也是不错……
那么到底应该选哪个?
眼看刚要讨论起来,甘敬又动了动喉头,周围立即安静下来,目光全都盯住小师弟的嘴。
“嗯,给我口水喝。有点干。”甘敬默默的开了口。
“你……”小师妹一腔期待回落,一下子被堵的说不出的难受,愤愤的转身去给这位小师兄拿水去了。
旁边一众师兄姐妹目光也是不善。
世真有生而知之者?
不,世真有生而不知,随后又迅速知之者?
谭家京剧社的师兄姐妹们尽管不是第一次目睹小师弟的表现,但心仍旧时不时的会有如此的念头冒出来。
这是一位顶尖的电影演员,也是一位行走在世间的京剧大师啊。
“这一句总领的八个字,我觉得反二黄可以了。”甘敬喝水倒不是有意吊胃口,他在润了嗓子之后又试了下其他方式的唱腔,自我咀嚼了一会,给出了意见。
“对,你说的都对。”
“我觉得二黄挺好的……不过,小师弟说的对。”
甘敬有些好笑,挥手示意诸位师兄姐妹散开,他还需要仔细琢磨这个选段里的句子——除开总领的八个字,后面的唱腔京剧社的一众人是已经完善了的,倒是不用那么费事。
于是乎,在院子的一个角落,不断变幻的各种唱腔响了起来。
一众人频频侧目。
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
这真是有一个京剧唱的好的人!
在阿甘如此表现之下,京剧社从到下的一群人,自觉的开始陷入自我怀疑,他唱的是京剧,我唱的是什么?
如此大约持续了两个小时,甘敬自觉嗓子有些不舒服才停了下来。
“小师兄,喝茶喝茶,我刚才泡的,温度正合适。”一旁的谭珊有些狗腿似得献过茶水,“这是铁观音加胖大海和金银花一起泡的,对嗓子好。”
甘敬抿了一口,觉得味道略怪,但茶水过嗓确实是有股清凉感,不由得夸了一句:“不错。”
走过来的大师兄谭山笑道:“师妹这茶叶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这选段感觉怎么样?”
“大体可以,一些小细节我觉着还是值得商榷。”甘敬用手指从本子划过,转而倒是略过这事,“这些挺好改的。另外是,大家对于这种新编的感觉是怎么样?”
谭家京剧社现在是正常营业的,生意算是处在积累阶段,甘敬偶尔可以过来撑撑场子,但常态还是一众师兄师姐的表演。
“介个嘛,大家也是需要适应的。”谭山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笑容,示意阿甘拿着茶杯跟自己去房间里聊。
两人起身,一旁的小师妹谭珊也跟着起身,她对大师兄回头看自己的眼神好似视若无睹一般,像跟屁虫一样的跟了进去。
“师弟,你也知道的,咱们京剧社平时的时候座也是一半多。”谭山坐下,略有些忧心的说道,“这种新编毕竟没有先例,大家心里是有点虚,这一虚吧,难免有点失误。”
甘敬皱了皱眉:“失误?那只能是多排多练啊,除了这,还能有什么办法?”
“办法当然有,得来一出定军心啊。”谭山看向活着的大师,“这不等你来呢。”
甘敬哑然:“那我不来,你们还不唱了?”
“你不来,我们全力捧师妹了。”谭山冲着师妹方向呶呶嘴,“不过这货的信心也是一般。”
谭珊没说话,只是给小师兄添了添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