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淦再次看到魏凯的时候，是他录完口供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了。
这一次，魏凯没板着脸，甚至破例给他带了一罐红牛。
拆开一包玉溪，魏凯抽出一根丢给黄淦。
给他点烟，魏凯往椅子里一萎，拿起遥控器把头顶的监控给关了。
黄淦看着他的动作，眉角微不可查地一跳。
“黄淦，你的口供我看了，那是你全部想说的？”魏凯抬抬眼皮，问他。
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换换地将烟雾呼出，黄淦眯缝着眼睛闷闷地嗯了一声。
“嗯，不错，挺讲义气，自己把事儿全抗了，家下家都没危险。”魏凯轻笑一声，说道。
“哥，话不能乱说，我交代的都是事实，反正我也跑不了，我知道的都说了，我不知道的，我也没法胡说八道不是？”
“黄淦，我问问你，你说人在社会混，什么最重要？”
“那还用说？当然是义气了。”
“哦，你给人家讲义气，这没错，那你进来以后，你以前那些兄弟呢？”
闻言，黄淦的表情微微一滞，却没接话。
魏凯却没打算放过他，接着道：“你这代人，都是独生子女吧？如果没看错，你爸死的早，你跟你妈俩人。你第一次进去，你妈那会儿还年轻，有工作，身体也还行，咱不说了。但你第二次进去以后，好像那会儿你妈身体不太好了吧？”
黄淦夹着烟的手微微一抖，两眼不自觉地将视线下移，不再跟魏凯对视。
“我们调查过，你妈快六十的人了，心脏还不太好。
说句不好听的，你这次如果再进去，你觉得你妈能不能受得了这个打击？”魏凯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人出来混，义不是第一位的，孝才是第一位的。
你觉得你讲义气了，保了家保下家，有用？
生你养你的老娘怎么办？你还以为你十*？进去待两年出来还年轻？
说句不客气的，你现在这个情况，等你再出来四十开外了！你妈那会儿多大年纪咱先不说，她现在这个身体能不能扛得住你打的了包票？
呵呵，到时候街面怎么传你黄淦的大名？你觉得人家会说你义气吗？别傻了，人家只能说这个伙计不行，没伺候自己老娘一天！
讲义气？没错，可你不想想值不值么？你落难的时候，那些曾经和你称兄道弟的伙计有几个帮你的？你进去过两次，那几年，又几个人去探过监？”
“那……那地方不吉利……”
黄淦想要分辨，可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些是苍白无力。
魏凯嗤笑道：“不吉利？你活在梦里吧？第一天我跟你说了，我是准备给你一个机会。你确定要放弃我也没办法，这次我过来不是录你口供，因为口供已经录完了，我是想问问你，你确定需要我给你写减刑报告了是么？”
“你确定不需要我给你写减刑报告了是吗？”
魏凯的话，如根根利剑直刺黄淦的内心。
他说的那些事情，黄淦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他自己不想面对，下意识自我催眠了而已。
“义气”是那剂麻丨醉丨剂。
看《古惑仔》长大的这代人，极为崇拜陈浩南。
可是，谁特么见过陈浩南的爹妈？
陈浩南有山鸡、大天二等兄弟，他有吗？
现在他有的，也仅有的，只是他妈而已啊。
魏凯说完，并没有急着离开，他好整以暇地抽着烟，静静地看着黄淦那张神色变幻莫测的脸。
黄淦知道魏凯说的没错，他这次买的太多了，两百万，属于数额特别巨大，加他前科累累，若是警方这边不抬手，妥妥十年起步。
十年啊！
他还有几个十年。
以前进去，老妈年轻没啥问题。
可是现在呢？
老妈已经不再年轻了啊。
魏凯眯着眼睛，他已经看到黄淦微微颤动的嘴唇，准备再添把火。
“跟我们配合，我给你申请减刑。”
黄淦没做声，心里却是跟油煎一样的难熬。他也在权衡，也在分析利弊。
的确，如果他不配合，他很可能被判十年甚至更久，对老妈尽孝不用考虑了。老妈听到自己又被判刑的消息，能不能挺得住还两说呢。
但……即便他跟警方配合，监狱也不是说能不用蹲了，最好的结果是减刑罢了。而等他出来，因为跟警方合作过，在道儿基本可以不用混了，那样的话……他又该怎么生活？
一时间，他也犹豫了。
魏凯看的出黄淦的摇摆，也知道这种人并不是真正的义字当头。
他这种层次的混子，各种劣根性基本一样不缺，最大的特点是自私自利和口是心非。
表面看起来这人喊着要讲义气，实际依然是在为自己的退路考虑。魏凯知道他在害怕，害怕跟丨警丨察合作以后没了退路。
所以，在他犹豫的间隙，魏凯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换了我，我也得好好寻思寻思。今天我给你撂个话。跟我们合作，等你出来，只要走正道，我给你路走。算你去摆摊，我也有城管的战友。”
这张饼到底是真的承诺，还是空头支票，那也得等黄淦再出来的时候才能看的出来。
不过，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魏凯觉得自己已经很有诚意了。只要他脑子没进水，应该知道该怎么选择。
可是，黄淦依然没有第一时间表态。
这会儿，魏凯已经有些失望了。
这货还是一副瞻前顾后的样子，根本是一堆扶不墙的烂泥。
一时间，魏凯也有些灰心丧气，自己怎么脑子一热想要说动这么一滩烂泥呢？
见他还在那闷声不响，魏凯冷哼一声，直接起身。
既然他不识相，那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法子了。虽然只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但总能保证青岛一地短时间内不再受假币的侵害了吧。
“等等！”
在魏凯拉开审讯室大门准备离开的时候，黄淦在他背后疾声喊道。
听到他的喊声，背对着他的魏凯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再次转身，魏凯已然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你……我……能减多少？”
黄淦的嗓音有点儿干涩，眼神也有些闪躲，可是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此时的他知道该站在哪一边了。
魏凯嗤了一声，说道：“能减多少？那是得看你有什么样的立功表现！你表现的好，我报告也好写。你告诉我们一些鸡毛蒜皮的没用信息，我怎么给你写报告？我编么？你是不是傻？”
“唔……”黄淦微微点头。
此时，这种说法反而更让他相信，魏凯会给他写减刑申请。如果是忽悠他，魏凯大可以随口许个大愿，反正也不会实现。
“你……需要我怎么配合你们？”
尽管很艰难，但最终黄淦还是缴械投降了。
不管他是因为魏凯最终给他留了一条退路也好，也不管他最后良心发现想要给老妈尽孝也罢，事已至此，为了不蹲十年的黄淦，还是选择了一条最为正确的道路。
“先说说你知道的吧。”
所有的主动权，已然握在了警方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