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10—7天
如同被困老君山一般,因为天气的关系我们也滞留在了小中甸。连下了三天的雪,大雪封路,好不容易打通的应急车道总会在一夜之后重新堵上。
但我们也不着急,依旧陶醉在绝美的雪景中。雪景太美,美得让我不得自已,想多留一天,一天又是一天。
穿着大红的藏袍穿过雪地,偶然去村子里的小卖铺买点小零食,围坐在火塘边喝着村民递上的酥油茶,听年迈的喇嘛讲着轮回。在丽江的生活本就简单,而这几天更是返璞归真,像是个山野村妇,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眼所及,每一景、每一物、每一人、每一事似乎都能启迪心智,涤荡灵魂。也会在某一个瞬间联想起萧萧,联想起我带给他的伤害,或是他带给我的。却也不再默默落泪,心静,似乎一切都已经归零。
说好了回丽江,可在半路上又临时起意,以搭车的方式去了大理剑川的沙溪古镇。运气还算好,搭了一辆拉木料的小货车。
最早从托尼口中听说沙溪,听他用蹩脚的中文解释说:那是一个安静得没有烦恼的小镇。如同托尼对沙溪的迷恋,来往或者流连沙溪的游客中,肤色各异的老外远远多过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以至于每一家客栈,每一家咖啡馆的老板或者小妹都会讲一口地道的英语。
安顿好客栈,用一支烟的时间走完整个古镇。前后就两条街,街上也没有什么商铺,没有什么游客。一只肥头大耳的花猪优哉游哉地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脖子上挂了一个铃铛,叮铃叮铃,左右摇摆着;一只黑猫敏捷地从树梢跳上房檐,伸了一个懒腰,用爪子扒拉着瓦片上的尘土,坐立,静静地凝望天空。
欧阳大院的大门虚掩着,推开门,门内又是一条甬巷。墙体斑驳,墙上的壁画也已经蒙了灰。可即便如此,也清晰可辨画工的精湛。巷内又有一大一小两扇门,小门应是给下人走的。看大门门头上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木雕,足可见欧阳大院曾经的辉煌。
五块钱,听大院的老祖母款款讲述大院的故事:隐蔽的后院,深邃的水井,阴暗的楼梯,破损的佛龛,涂了糯米的土墙,瓦片上的字画。听老祖母讲述着马帮的鼎盛,可我的脑海却反反复复出现大院女人独守空房的悲凉。男人外出走马帮,大小姨太们依旧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这其中,也有耐不住寂寞的,稍不留神便扣上伤风败俗的大帽子:填井,或是被埋入后院那一人高的地基里。
封建礼教对女人的压迫依旧存在着,这样的压迫是有形的、无形的,或是来自他人,或是源于自己——为什么我会这么想?
两个人在一家咖啡馆坐下,喝着咖啡,听着音乐,低头看窗外的风景和行走在风景中的游人。拐角处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清瘦帅气的白人小伙,接了一个电话,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言语中反复提及沙溪一词。最后用生硬的普通话说道:我喜欢沙溪。
买单,抽钱的时候一张被压得扁扁的纸巾也随之掉了出来,如同在飞舞中静静死去的白色粉蝶一般,悄然飘落。一时想不起,我为什么会把一张纸巾整整齐齐地收在钱包里。
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是一朵文心兰干花。比起最先时候那鲜艳的鹅黄色已经微微发暗。隐藏的爱,心里又是涩涩的。或许是这份爱意藏得太深,竟被我给遗忘了。
离开沙溪,又绕道去了洱海另一侧的双廊。
本是安静的临水小镇,因为近两年的旅游开发也变得忙碌起来,随处可见砂石成堆、灰尘漫天的建筑工地。到哪都一样,只要是经济发展的需要,破坏是不可避免的。
一早从双廊出发,骑车环游洱海。傍晚时分回到双廊,累得喘喘。本想一头栽倒在床上,但看窗外的风景,却又是浑身一颤:美,美得不可方物。
客栈的阳台就支在水面上,水面平静,映着苍山白雪;夕阳西下,染透满天红霞。
坐在阳台边沿,把腿伸向水面,歪着脑袋枕在大国的肩上,静静地品读眼前这天水一色的美景。
“老公?”
“嗯?”
“以后你还会陪我出来旅游吗?”
“会!”
“那我要是想周游全国呢?你会陪着我吗?”
“会!”
“那要是想周游世界呢?”
“会!”
婚前6天
不大记得自己有多少天没有上网,也不大记得自己有多少天没有跟朋友们联系。便连手机也成了压箱底的物件。差不多自出门第二天起,手机电池耗尽,便再没有充过电。
出门十天,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开门,开窗,把随身的行李搁下,开电脑,开手机,各种信息提示也随之弹出,一种不安躁动的情绪迎面袭来。
喜院的工作人员在跟我核对婚礼的细节;外地的老朋友在确认婚礼的时间,好安排行程。
有人追问我这些天去哪里了,又有人告诉我说:骚年死了。
婚前5天
大国被单位领导训斥了整整两个小时,训完之后又安排他赶紧回电站一趟。该交接的交接,该处理的处理,再回来好好准备结婚的事情。
大国戏言:到这会儿都还能在自个脸上闻见领导唾沫水的味道。
事关升职加薪的一场培训,却因为我的胡闹而被大国毅然放弃。闷不做声,擅离职守了那么长时间,没被记过处分已经是大幸。
我搂着大国的脖子,深深地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老公。”
“嗯?”
想想,却又是那淡漠的一句:“没什么。”
骚年死了。他花了三天时间从丽江骑车到香格里拉,呆了一段时间。看天气晴好,便突发奇想,说要继续骑行西进,到奔子栏也好,到德钦也好,每走一步,便与目标更近了一步。
如果不是因为自行车爆胎,他或许会在天黑前顺利到达奔子栏镇。这是他的计划,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爆胎,掉链子,刹车松动,接二连三的故障让他延误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天色渐暗直至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依靠手电筒微弱的灯光艰难前行。盘山公路,附近又没有可以借宿的村庄,一侧是山,一侧便是悬崖。也终于在体力和意志力的极度消耗中不慎跌落悬崖。
万幸被树梢挂住,万幸手机还在兜里装着。可等搜救队员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活活冻死了。
那一夜的鹅毛大雪将他完全覆盖,和树冠融为一体。
当我感叹大雪带给我美景时,殊不知,这一场大雪也带走了一条鲜活的生命,更不知,那一条鲜活的生命竟是身边的朋友。
小强他们计划今晚上在古城口纪念骚年,也一同纪念每一条消失在进藏线路上的鲜活生命。
二叔提醒我:这个纪念活动你就别去了。都要结婚的人了,红白事相冲,要注意忌讳。
想想他说得也有道理,但我还是去了。
一拨人已经在古城口点好了蜡烛,蜡烛被摆成了心形,中央摆放着A4纸打印的几张照片,都是近5年来遭遇意外的驴友。一道玩的朋友基本都在,小强、表弟、安安、骚年、二叔、壮壮、海格、巴布、埃米、丁宁,便连久未露面的老驴也来了,还有不少关注骚年的网友。阿慧跟六子也蹲在一旁,默默地守护着忽闪忽闪的烛火。
没看到萧萧,回想这十天累积的短信、微信、微博、QQ留言、论坛回复,没有一条是萧萧留下的,也没有一条是关于萧萧的。
默哀,伤感中带着一丝失望。
有游客路过,好奇地伸长了脖子:“你们这是求婚吗?谁跟谁啊?”一笑置之。又有寒风略过,烛火摇曳,熄了大半。所有人紧挨着,小心翼翼地点上火,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手掌呵护着每一颗跳跃的火苗。
回想和骚年的每一次接触,那种阳光俊朗的感觉依旧是历历在目。斯人已逝,音容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