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22天
刚说大国的单位终于靠谱地放了一次假。可才过一天,上头便打来了电话,说是要安排大国参加一个培训。培训十天,今晚上就走。又说,这一场培训对于大国而言是至关重要的。
觉得欣慰,或许等过了春节,他便可以调回到办公室。
和大国依依作别,这手又接到丁宁的电话。
她在古城的一处酒吧喝酒,问我有没有时间。
夜幕降临,先前还算安静的酒吧街也渐渐开始了喧嚣。像是蛰伏已久的春芽,当第一场春雨落下,便愣头愣脑地摇摆着破土而出。
殷红的灯笼亮起,一串串挂满整一面墙头,又与水中的那些连成一片。那白墙青瓦也映入了水中。点点朱砂铺落在浓淡相宜的黑墨中,像极了一副朦胧的写意山水。烟雨江南,艳遇丽江。
那路边、水边的垂柳像极了一个个婀娜的风尘女子,芊芊长发在晚风中摇曳,拂过水面,拂过路人的脸颊。
又一拨女子站在路边,浓妆艳抹,一个个做少数民族的打扮。
“进来坐坐”“要不要艳遇”“没有最低消费”诸如这些,争相吆喝着招揽客人。
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又一个小丑拦住了我的去路。小丑的身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气球,手上也拿着一个长气球,正快速折叠着。只三两下的功夫,便折成了一只小狗。
“旺旺!”小丑叫着,又微笑着把小狗送到我手上。
报以同样的微笑,从小丑身侧的大门进入酒吧。
光影闪烁,台上的男男女女唱得正HI,台下的男男女女喝得正HI,又有几个身材火辣的女孩站在徐徐升起的小舞台上,扭腰摆臀,性感撩人。
找到丁宁,她正坐在走道一侧的小桌子旁。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半打酒,酒瓶子也已经空了一半。
舞台上的主持人正说着黄段子,张口约炮,闭口打炮。
来丽江四年,看过听过了丽江的种种。最反感的便是旅游团眼中的丽江:商业化,唯利是图;最厌恶的便是诸如台上主持人口中的丽江:糜烂、低俗。
对“艳遇”本无感,甚至觉得这是件美好的事。偶遇心动的人,偶遇心动的事。但如果加了太多的前缀,抱着太多的目的性话,这跟嫖妓有什么两样?
“怎么来这里?”我问着。
“来丽江都快半年了,从来都是在火塘里待着,”丁宁说着,又抬起头:“总得感受一下不一样的丽江吧。”
“嗯哼,”我点头表示认可:“存在即是真理。”
台上的滑稽演员正唱着歌,一男的,却是嗲身嗲气地唱着。拖着一双解放鞋,戴着一顶解放帽,一条肚兜,一条土布的大花裤子,佝偻着身子,又翘起来兰花指: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
爸爸是妈妈的表哥
他们没有结婚就偷偷摸摸
嘎吱嘎吱就有了我
“你知道昨天在你跟你老公走了之后,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什么?”
“壮壮吐了,萧萧吐了,连二叔也吐了。”
“这话怎么说?二叔都不能喝酒的。”
“壮壮吐了,是因为升职了,高兴地喝多了酒。萧萧吐了,是因为心里憋得慌,难过地喝多了酒。二叔呢,他看那两个人吐了一地,觉得恶心反胃,也跟着就吐了。”
看丁宁的表情,看似平静却又带着一丝小小的怨念。沉默了片刻,跟着说道:“你叫我来就是说这个?”
“我决定放弃萧萧了,他不喜欢我,他也不会喜欢上我。”丁宁说着,又深吸了一口气:“他喜欢的是你。其实你清楚的对不对。我知道你现在的为难。那你又知不知道萧萧的痛苦?极力掩饰、故作坚强。他使劲使劲地喝酒,就只是想麻痹自己。”
无奈地笑着,抓起酒杯,一口灌下,又重重地把被子砸回到桌上:“谢谢你告诉我这一些。但又能改变什么。我的婚礼已经不再是我跟大国两个人的事情,也不再是两个家庭的事情。请帖都发了,他的同事都知道了我们的婚事,论坛上的那些人也都知道了我们的婚事。甚至还有一波老外,他们就等着我们举行婚礼,好拍摄节目。”
“就只是这些原因吗?因为这些面子上的事情让你坚持婚礼!”丁宁死死地盯着我,她在寻求一个答案,我也一样在寻求一个答案。
别开目光,我哀求着:“不提了好吗?”
“中国人都讲究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是你的事情,我没有权利干涉。”丁宁摇了摇头:“但你也要清楚,什么才是你最想要的。”
又叫了半打酒,气氛有些尴尬。
上个厕所,在厕所里发了半天的呆。回想丁宁的话,真的就只是面子上的事情吗?那什么又是我最想要的。
从厕所里出来,死死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告诉我,什么才是你最想要的。
又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正透过镜子上下打量着我:“好漂亮啊!”酒吧厕所的洗漱台是男女合用的,而身旁便是一个干瘪地像只老山羊一般的猥琐男人。
不作回答,不做理会。这又甩了甩水,转身出门。
“美女别走啊!”老山羊跟着追了出来:“一块喝酒呗。”
“对不起,你找错人了!”
“错不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老山羊说着,又一手拦住我的去路:“给个面子,一块喝酒呗。”
“让开!”
“别的啊!我都盯了你老半天了,把你朋友叫上,我那边还有几个弟兄。大家一块热闹热闹。我请你们!”
“你找酒保去,他们会给你找小姐的。”
“这有什么意思?我就瞄上你了,给个面子吧。”
“有完没完啊你!”我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说着:“神经病吧!”
“哎哎,你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还骂人了?”
“骂你怎么着了,信不信我还打你!”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只手已经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肩膀。是萧萧。
老山羊半张着嘴,比着手指头点了又点,咽了口口水,又突然咧嘴笑道:“哎,兄弟玩得开心。”
“你怎么在这?”
“陪朋友过来的,一直就在楼上坐着。”
“你早就看到我们了,是吗?”
“嗯。”
“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帮我解围。”
呵呵,萧萧淡淡地笑着:“你那么强悍,还用得着我帮忙吗?”
“那你还帮忙?”我说着,又低头想了想:“是谢谢你的关心。”
一会儿,丁宁也赶了过来。了解了大概的经过,又表示说:“那就换个地方吧。这里乱乱的,谁知道那个老痞子会不会又冒出来。”
我:“算了,今天也喝得差不多了。我还是回家吧。”
“我送你。”萧萧脱口而出。
愣了愣,又指了指酒吧二楼:“那你朋友呢?”
“不管他们,反正我今天也没法喝酒。”这应该是昨天喝吐了的关系。那现在呢,好点了吗?我在心里默默地问着。
丁宁住在古城的另外一头,说不顺路,这又摆了摆手,转身离开。话说过来,她也大可和我们走上一段,搭上萧萧的车,沿着古城绕上半圈,这也总比她步行横穿古城来得方便。
看丁宁的背影渐渐被人群所掩盖,扭过头,又冲着萧萧浅浅一笑。
如同那一天在听过托尼唱歌之后,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走着。
走过一段酒吧街,从一条巷子穿出,又到了相对开阔的东大街。
一样是安静地走着,默不作声,默契地保持着半米宽的距离。
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两个大男孩正从我们身边跑过,一路嬉闹,一路追打。又一会儿,跑前面的男孩迅速地端起了摆在路边的一盆锦鲤——那是古城里的摊贩给游客放生用的——连鱼带水,迎面泼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萧萧一把拽过我,背过身,又牢牢地将我包裹在怀里。大水倾盆而下,又有十来条金色、红色的小鲤鱼在青石板路上不停地挣扎跳跃。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别跑!”摊主大叫,这又拔腿追去。
“你没事吧?”萧萧关切地问着。
“我没事,”仰起头,看萧萧一脸的狼狈摸样,还有一片断掉的鱼尾粘在脸上。忍不住又呵呵地傻笑起来。抬起胳膊,轻轻捏起那一片断尾:“你可以放开我了。”
萧萧迟疑了一下,又赶忙松了手。两个人把奄奄一息的鲤鱼一条条地抓回到水里。萧萧早已成了落汤鸡,而我也好不到哪去。一阵寒风略过,又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车子在楼下停稳,静默了十秒钟,这才道了声晚安。
“陆莲!”刚准备开车门,萧萧又叫住我:“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嗯,”我说着:“你也是,一股子鱼腥味。”
似乎那种暧昧的感觉又回来了。对于萧萧的温暖,不再抵触,不再抗拒。但又一想,他也只不过是在我面临“危险”时拔刀相助了而已。算不上暧昧,更算不上爱。
不要再想了!没有意义的。
洗了澡,手机的短信铃声响起:“给你买了盒板蓝根冲剂,就放在门外。记得喝一包,预防一下也好。晚安,好梦。”
心里一怔,赶忙跑出门去。门外空空如也,走廊上没人,楼梯间没人。转过身,又有一个塑料袋拴在门把手上。附近的药店都关门了,他一定是跑了老远才买到。
紧紧地把袋子摁在胸口,静静感受着那残留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