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撇撇嘴,没说话。
自家老板什么操行他知道,平时不管怎么撩拨都没事儿。但此时郑仁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还是……还是算了吧。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早晚都会知道,也不差在这一时。
“赵总呢?”郑仁问道。
“那面有几个胸外伤的伤者,接完物资就去忙了。”苏云道。
“胸外伤?”
“这不是刚才有余震么,几个队员受了伤,正在急诊抢救。也不算是抢救,我刚去瞄了一眼,伤都不重。”苏云说着,心里想到,自己和郑仁还真算是好命。
在那种绝地,竟然没事。
牺牲这种词,离自己真是越远越好。
没人渴望牺牲,所有战士都想能在战争结束后回到家乡。
但有的时候,不得不牺牲。
生与死,相差也只有一线而已。
刚想去看看伤员的救治情况,忽然郑仁听到有人高声含着什么。声音远远传来,打破了这里的沉寂。
侧头看去,郑仁看到一名幸存的村民不断的跳跃着,高声呼喊着什么。
他周围的人开始有些发愣,随后顺着目光看去,也都兴奋的大喊大叫。
难道救援的部队上来了?
郑仁顺着目光看去,几点萤火虫一般的光亮出现在黑暗之中。数量不多,但是在黑洞洞的天际,却格外的耀眼。
不像萤火虫,萤火虫没有那么璀璨。
像是启明星,昭示着黑暗终将过去,撕碎夜幕,踏破雨帘,一往无前。
光亮不断增多,渐渐逶迤蔓延。
那面……好像是一座崩塌的山岭,有路么?郑仁隐约记得那里没有路,只有无数的碎石嶙峋。学员们派人去探过路,那里倒是也能走,但是极度危险。
光点没有理会危险与否,继续蔓延,不断出现。
积少成多,像是星星之火,渐成燎原之势。又仿佛是无数璀璨的星辰一般,铺满铅云密布的远方。
“他们来了。”苏云喃喃的说到,声音有些发涩。
“嗯,他们来了。”郑仁觉得自己的眼睛被风吹到,进了沙子,眨了几下,缓缓的稳定住情绪。
越来越多的欢呼声响起,
越来越多的幸存者雀跃起来,
越来越多的细密星辰仿佛从黑暗中挣脱出来,出现在遥远的天边。
越来越多,
越来越亮。
一条晶莹闪烁的长龙逶迤前行,虽然慢,却绝不停止前进。
忽然,郑仁看到一点光影忽然快速明暗交替,落到很远处。
他的心猛然一揪。
这是长途奔袭来的战士失足落下山涧。
但长龙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前行。这一路,受了无数的伤,却使他更加坚强,更加无所畏惧。
这种情况不断发生,那些看着细微的光亮就像是摇曳的尾影一般,彰显着这支队伍的磅礴与坚定。
这种山路,白天都不敢走,因为太过于陡峭险峻。而现在是黑天,这支队伍承受着什么样的伤亡,郑仁想都不敢想。
无论什么困难都阻止不了光点的蔓延!
无论什么险阻都遏制不住光点的前进!
“老板,真是没白来一趟,我感觉我从前的三观都碎了。”苏云看着天边璀璨的繁星,嘴里喃喃的说到。
“呵呵。”郑仁淡淡的笑了笑,“在他们看来,咱们也是一样。”
“是的。所有牺牲,最后都会得到回报。”郑仁想起了螺旋桨的突突声,想起了那个把刚出生的孩子抱在怀里的粗豪身影。
拳头紧紧握起来,湿漉漉的,却充满力量。
赵云龙听到欢喜的呼喊声,做完缝合,这才从简陋的“手术室”里走出来。
一边走,一边摘掉带着血的无菌手套。
看到这一幕,他愣住了。
真的……
真的到了?
真的到了!
本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后面的部队上来,当真的看到的时候,却有一种不真实感。
来了,真的来了。
赵云龙很快遏制住自己情绪的波动,亲自带人去接应这支部队。
苏云没去,他只是静悄悄的站在郑仁身边,小声说道:“老板,咱们的任务完成了吧。”
“这个任务算是完成了,但还没有到最后的胜利。”郑仁虽然知道苏云只是需要一句安慰的话,但他还是刻板的。
“然后咱们去哪?”
“这事儿得问赵云龙,等他们来了,咱俩看一下。”
“你就不准备去华西?那面的设备可是专业的。”
“华西有的是厉害的医生,咱们去了,发挥的作用也不大。”郑仁无聊的时候,做了一定的规划,此时说出:“我考虑,很多需要截肢的患者被困了好几天,局部组织充血水肿严重。就算是拉到华西,倒是可以勉强手术。可是要么扩大创面,截去更多的组织。要么,只能先做取栓手术。至于重度骨盆骨折,后腹膜大血肿的患者,就不用说了。”
“急诊急救,你竟然还是跟介入手术联系起来了。”
“我最擅长么,普外手术也能做,但是和华西的主任比起来,没有任何亮点。”郑仁实话实说。
“……”他又这么说!苏云真想狠狠的吐槽这句槽点满满的话。
但一想到郑仁说自己最擅长介入手术……似乎也是对的。
那就等知道全局情况后,仔细盘算,再说好了。
看着很近,其实却极远。赵云龙带着白天探过路的人去迎接部队。
过了很久,黑暗之中,一条逶迤的长龙和几点星星之火终于碰到一起。
牺牲,可以不用继续下去了,郑仁笑了。
省二院,手术室。
所有人都飞了起来。
临近退休的骨科老主任已经在手术室蹲守将近24个小时,期间只吃了一顿饭,其他时候都站在手术台上。
伤者是那么多,多到永无穷尽。
器械护士做着做着,眼睛就红了,有一个甚至忍不住直接在台上哭了出来。
作为手术室的人,什么样的事儿没见过?再惨、再悲伤的事情都可以以一名局外人的身份木然看待。
可是这一次,她们没做到。
老景主任却一直保持沉默,只是执拗的拒绝了所有让他下台去休息一下的请求,甚至是来自医务处的要求。
截肢,做完一批患者,又送来一批,仿佛勇无穷尽。
前面到底怎样,景主任不想去看。自己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要是非得去前线的话,至少得拖累两到三个人照顾自己。
他用自己的方式发挥着最大的作用。
截肢的患者简直太多了,一辈子做的截肢手术,都不如这24小时做的多。
这还是在大部分重患都送到华西去救治的前提下。
省二院,在蓉城,医疗的综合实力排名并不靠前,大概前五左右。
可就是这样,依旧无数的重伤者被送了过来。
景主任熬了将近24个小时,身体已经透支了。往常在手术台上的说笑,要给护士们介绍男朋友之类的话,一句都没说出口。
整个手术室的气氛被压缩,气压至少大了5个帕斯卡。
他小心的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患者身上那些重伤员四肢被重物砸伤、碾压,短时间内没有得到救治,出现骨筋膜室综合征,截肢的范围要比想象中大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