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跑来,一波余震,女记者摔倒了两次,那股子都市丽人的精致劲儿消失殆尽,只剩一身尘土和一脸倔强。
看着有些狼狈,她却依旧在坚持。
都是任务,赵云龙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带上摄影师和女记者。
车辆看上去多,但也很紧张。
六七个人一辆车,去堆积如山的军用物资处一人取了一份军用单兵医疗包和水与食物等物资,换上合身或是不合身的迷彩服,一路扬长而去。
郑仁和赵云龙、苏云等人一辆车,他眉毛皱的很紧。等开出机场,他打开急救包,看了一眼,问到:“赵总,物资就这些?”
“是。”赵云龙道。
郑仁无语,这是战地急救的东西,数量不够多,而且种类也不够齐全。应急可以,真要是面对大量伤员,估计要坐蜡。
单兵急救包里,有口对口呼吸膜24*28cm1个、胶管止血带33cm1条、医用绷带5×400cm1卷、止血垫20cm×10cm1包、急救止血纱布、顺折敷料、14G的气胸针、鼻咽通气管、一次性手套、还有两只吗啡、注射器、碘伏、棉签,救生哨子之类的物品。
这肯定不够,就算是路上遇到的伤员……估计走不了几步,就用光了。
“郑仁同志,尖刀班的任务,是看情况,不是实施救援。”赵云龙解释道:“我们需要用卫星电话和GPS设备给后方做标记,随后就会有救援物资和人员赶到。
我们最重要的人物是判断某地需要多少急救耗材,需要多少医生救援,组织上好进行统筹安排。要是有可能,我们会是第一批深入震中的医生,到时候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赵云龙没有称呼郑仁为郑总或是郑老板,而是叫他郑仁同志。
郑仁想想,似乎也是这样,便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车不断的晃动着,明明很平坦的路,但振动却很明显。
这是余震,至少5级地震强度的余震。郑仁无法想象,再往震中心去,余震会强到什么程度。
赵云龙拿起一副军用地图,指着前面,说到:“我们的目标是南川镇,距离机场大概有70公里,正常车程一小时二十分钟。”
“你估计能开多久?”苏云问到。
“根本开不到那。”司机一边专心开车,一边说到:“那面震的比蓉城厉害,据说是两个地震带。沿途路全都坏了,有20公里左右你们要步行进去。之前是这样,两边的山还在不断的掉石头,现在估计要走四五十公里。”
众人沉默,呆呆的看着周围的地面不时就会像是浪涛一样波动。
进了山,这样的余震,到底有多危险,可想而知。
都不要山峦崩塌,只要一块石头从高处坠落,砸在头上,人就完了。即便不用直接砸中要害,碰到哪,哪里肯定落下残疾。
郑仁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
“怕了?”苏云强自镇定,问到。
“没怕,就是有点晕。”郑仁道:“第一次晕车。”
的确,车辆颠簸的特别厉害,军用吉普车在“波涛”上开的有些狂野。
在医院,急救是一个人。而在这里,需要急救的,何止成千上万人。
四川是半喀斯特地貌,较为安全的地方也只是说较为平坦的,在频繁的余震中不会直接更改地形,造成滑坡,堰塞湖的区域。
而所谓的安全区,在余震中,也是连站都站不稳的地方。
“同志,震后你开车进去了?”赵云龙坐在副驾位置上,了解情况。
“进了。”司机的脸色很沉,像是酝酿着狂风暴雨一般。
赵玉龙不知道什么情况,面对抗拒,他也没法详细询问。
路途中看到了一片狼藉,从地震中侥幸逃出来的人们迷茫的寻找着家人,有的人哭着,更多的人则木讷的看着周围。陆陆续续有很多出租车和私家车出城,把伤者接上车,送去医院。
这些伤者受的伤都不算重,他们算是侥幸逃脱的幸运儿。
就像是司机说的那样,顺着公路根本没开出去50公里,出了城后不久路便直接断了。
军用吉普车在废墟中艰难跋涉,颠簸的更加厉害。只有拼命抓住车框以及任何能借力的地方,才能保证自己不被甩出去。
可是进了山区后,吉普车就再也无法开车行进了。
“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司机阴沉着脸,说到:“你们小心,我下午来的时候,这里还不是这样。”
赵云龙点了点头。
“那面。”司机指着很远处一片山石,哑声说到:“昨天还是一个镇子,现在就全没了。”
众人错愕中沉默,看着司机指的方向,无法言语。
“这里,几个小时前还有路。”
郑仁向前看,数不清的碎石。几十米外,似乎有有点鲜艳的颜色。
“那里,是什么?”郑仁指到。
众人在碎石上步履维艰的走过去,走近几步,那抹颜色变得鲜红起来。
越近,看的越是清楚。
是半撇国旗……
一股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出现在所有人的心头。这里不可能平白无故有一面国旗存在,肯定是什么人打着国旗进山,被滚落的山石压在下面了。
所有人沉默,开始挖了起来,没想到救援工作从现在就已经开始。可是只挖了一层碎石,所有人都愣住了。
几块巨大的山石在下面,一只苍白的手抓着面国旗,没有旗杆,只有一面旗,伸出来。山石下面,有干涸的血迹,把国旗染得有些红,殷红一片。
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也没人知道他们长什么样。以后连死亡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失踪……他们一腔热血,还没进山,没有走到灾区,就被地震从这世界上抹去。
唯一的痕迹,就是那面染满了鲜血的国旗。
救援没任何意义了,众人对视,随即立正,敬礼。赵云龙标记这里的位置,这里,曾经在不久前有救援队全体阵亡。至于更多的工作,只能留给后面的大部队去做了。
郑仁默默的打开那只手,他捏着国旗的手是那么紧,以至于郑仁觉得他还活着。
把国旗拿在手里,小心翼翼的叠好,贴身放在怀里。
司机回车上,把自己带的一提矿泉水拿过来,每个人分了一瓶。
没有说话,也没有眼神的交流,沉默中甚至带着一丝冷漠。
可能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们,会悲伤流泪。而身处此地,余震未竭,这个尖刀班,随时都会被一片山石淹没。
或许,连尸骨都找不到。
或许,连个名字都留不下来。
就像是几小时前司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友在自己身后一个车位,被崩裂的山石淹没一样。
就像是眼前这个不知名的小队一样,连救援的希望都没有,只剩下一只手,一面旗。
什么样的祝福,都苍白无力。
有可能自己回去的路上,也会步战友后尘。
所以,做点能做的。悲伤这种情绪,在此时此刻是最无意义的。
而其他的,则交给命运吧。
分完矿泉水,司机沉默中走开,来到车前,转身,回望,默默敬了一个军礼。
赵云龙回礼,表情凝重。
随即,礼毕,赵云龙转身说到:“出发!”
脚下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但这应该是地貌变迁后,走的第一队人。
放眼望去,四处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