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临床上治疗低蛋白血症的常用方式，是静脉输液人血白蛋白。

可是在顽固型腹水面前，人血白蛋白不管点进去多少都没用，很快就会变成腹水渗出来。

这个并发症和呕血不一样，虽然看起来顽固型腹水没有呕血那么急，但门脉高压导致的呕血还能做外科手术。

顽固型腹水，在TIPS手术出现前，只能等死。现在TIPS手术因为难度极高，开展的医院也只限于省会级城市以上的大型三甲医院。

得了这个病，要是没有TIPS手术的话，就相当于凌迟。

患者极度痛苦，生命在缓慢的煎熬中，走向终点。

郑仁简单查体，有询问了患者相关病情、化验回报。

跟在夏主任身边的住院医生逐项回答，训练有素。消化内科的诊断和系统面板的诊断类似，没有太大的出入。

患者没有绝对的术前禁忌，可以手术治疗。

郑仁道：“夏主任，患者今天做一个肝脏的核磁，加弥散。我那面提单子，准备明天手术。”

“核磁弥散？”夏主任愣了一下。

核磁弥散，全称叫做磁共振弥散加权成像。

与常规核磁共振成像(MRI)不同，核磁弥散的基础是水分子运动，可以为临床提供基于脑生理状态的信息。

主要用于神经科的治疗。

对诊断急性脑梗死的敏感性为94%，特异性为100%，同时能可靠地鉴别蛛网膜囊肿与表皮样囊肿、硬膜下积脓与积液、脓肿与肿瘤坏死。

做TIPS手术，郑仁要核磁弥散做什么？

夏主任倒是听说过，帝都、魔都有的专家用肝脏核磁弥散来看肿瘤。但这又不是肿瘤，是肝硬化晚期的顽固型腹水。

小郑这是……

夏主任沉吟。

郑仁也没和夏主任多解释什么。这是他在系统手术室里，千锤百炼出来的一种TIPS手术前的诊断、定位方式，用于判断门脉、肝静脉位置，提高穿刺成功几率。

要是从头讲起来，怕是几天时间都不够。

还有别的事儿，郑仁也懒的麻烦。

交代完这面，郑仁和夏主任告辞，去了ICU。

换衣服，进入ICU病房，郑仁感受到整个ICU里压抑的气氛。

医务处处长也在这里坐镇，愁眉紧锁。

苏云坐在杨丽丽的床边，额前黑发飘呀飘的，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化验单。

“怎么了？”郑仁来到苏云身边，小声询问。

“老板，情况有些不对。”苏云道，“今天早晨，停了镇定剂，患者出现精神症状。”

精神症状？

郑仁也怔了一下。

系统面板上的诊断里，没有精神症状啊。

“血常规大致正常，术中消毒做的好，没有明确的感染。生化糖15.49mmol/L，钠134mmol/L，钾4.15mmol/L；血气分析：酸碱度7.46，氧分压61mmHg，碳酸氢根38mmol/L，碱剩余3mmol/L；尿酮体+++。”苏云看也不看手里拿着的单子，随口就把今天早晨的急查报告单的结果都说了出来。

“杨丽丽的精神症状是什么？”郑仁皱眉，问道。

“恐惧，很严重的恐惧。”苏云道，“就像是看见了鬼一样，躁动的很厉害，绑手带都差点绑不住。心率更是飙升，停了镇定剂后，心率从95次/分直接升到156次/分。”

“奇怪。”郑仁回忆苏云说的检查结果，整体看还算是不错，只是血糖略高，有尿糖、酮体，考虑是身体对于严重外伤，产生的一过性应激反应。

而见鬼了……

这特么就不好解释了。

是因为那天受到了剧烈的惊吓，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

倒是有这种可能，但心理方面的治疗，全国都算是一个新兴学科，郑仁也不知道谁专业。

而且最重要的是，杨丽丽现在的状况，心理医生也没有办法做心理疏导。

耽搁几天，就会气管切开。到时候肺内感染等并发症一旦出现……

难怪ICU里的气氛如此压抑，化验检查看起来好好的病人，出现了诡异的并发症。

尤其是这个患者是市里面重点关注的对象，据说每天都要和卫生局局长、主管文教卫生的副市长直接汇报患者病情。

今天的汇报怎么说？难道要说患者镇定剂停掉，就看到鬼了？

郑仁眉头紧紧锁起来，琢磨起系统面板里给出的各项诊断。

重新应用了镇定剂，杨丽丽的心率依旧很快。

术后感染？患者只有低热，考虑术后吸收热。CRP也没有明显异常，因此严重感染可能性不大。

肺栓塞？导致的呼吸窘迫，胸部疼痛，致使心率加快？

郑仁拿起听诊器，听了杨丽丽双侧的呼吸音。不是肺栓塞……

都不用做肺血管的CTA检查，郑仁就能确定。

查体和系统诊断合二为一，基本能定性。

难道是术后大量补液导致的心功能不全？郑仁琢磨，问道：“出入量多少？”

苏云摇了摇头，很显然这一点他也考虑到了。

“术后入量比出量多很多；术后第一天，差距减少。昨天，出入量基本一致。”

术后入量多，是因为杨丽丽大量出血的原因。

只用了2天时间就恢复了，可以说是苏云、ICU的医护人员共同努力的结果，加上杨丽丽年轻，身体素质好。

而且杨丽丽没有心血管病史，也没有类似的家族史，暂时不考虑心功能不全的表现。

这一点也排除了……那么然后呢？

最后只能考虑糖尿病酮症酸中毒了。

因为杨丽丽有尿酮阳性、血糖升高和酸中毒，但是羟丁酸正常，ICU的医嘱里暂时予以患者低剂量的胰岛素治。

酮症酸中毒，也不是。

不会真的是心理疾病吧……郑仁很是头疼。

一条条仔细看系统面板里的诊断，郑仁眼前忽然一亮！

难道是这个？

“维生素，查了么？”郑仁问到。

“维生素？”苏云怔了一下。

ICU，急诊抢救的习惯，根本不存在维生素检查这一项，除了是某种特殊的疾病。

而外伤，并不属于特殊疾病。

“维生素B1缺乏，我现在考虑这一点。”郑仁道：“把患者的镇定剂停一下。”

“……”苏云微微一愣。

“我要看看患者是不是在躁动的时候，有动眼神经麻痹的症状。”

动眼神经支配的眼外肌麻痹，会出现眼位异常和瞳孔散大对光反应消失等症状。

苏云刚想要反驳，却猛然间回想起来杨丽丽清醒的时候，眼睛不断颤抖的画面。

他沉吟了几分钟，忽然抬头，眼睛一亮，“老板，我觉得你说的对。”

钱主任和其他会诊的主任愕然。

这两个年轻人在开玩笑么？

市里面还等着今天的病情汇报，他们……

要不是苏云早就在ICU展示了超出所有人的急诊急救的水平，要不是郑仁在历次急诊手术里展示出来绝高的手术水平，怕是早就被喷的一脸口水了。

维生素B1缺乏？

“小郑，小苏，别开玩笑。”钱主任声音跟深沉，表达了他的不满。

“钱主任，没有开玩笑。”苏云笑了。

郑仁的话，把眼前迷雾拨开，一片晴空万里。

有时候，差的就是那么一点点。那层窗户纸一旦捅破，回头看其实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