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致命，但患者局部血肿是必然的，严重的，会经眼动脉走形在眶下形成血肿，压迫颅内神经。

这种危险操作，孔主任让自己看，有什么含义吗？

心中念头无数，沈博士能考着孔主任的博士，已经算是人中龙凤了。记忆力超群，要不然也不会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回忆自己读过的所有书，看过的所有手术。

可是，没有一例手术符合眼前的操作。

他看不懂，下意识中，又贴近屏幕一点，仿佛这样会让他看的更仔细。

距离近了，但心更远了。

粗导管艰难的在微细的动脉里前行，很小心，但是特别坚决，连一丝想要停下来的想法都没有。

这是在作死吗？

应该不会啊，要是作死的话，孔主任为什么不制止？

沈博士马上开始回忆手术的整个经过，他愕然发现，自己错过了溶栓之后的一段。

那段时间，他们究竟干什么了？为什么要下粗导管？

自己问了几次后，沈博士心中焦躁，下意识的又往前移动了几公分，死死的盯着屏幕，盯着那根在眼动脉前段缓缓移动的粗导管。

“玻尿酸大分子堵塞，用微导管抽吸，力量不大，无法抽出来。所以用粗导管试一试，希望能行。”孔主任知道沈博士看不明白，便解释道。

呃……

抽吸？用粗导管把堵塞在眼动脉里的玻尿酸大分子抽出来？

这个想法太过于匪夷所思，沈博士一下子愣住了，双手撑在操作台上，怔怔的看着屏幕。

粗导管行进的虽然缓慢，但距离并不长，在几分钟后终于逼近眼动脉堵塞段。

随即，粗导管停止前行，术间里，郑仁扶着导管，纹丝不动。苏云用一个打开的注射器，连接粗导管，开始抽吸。

阻力很大，苏云的手艰难的抽动注射器。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小时，这次尝试，几乎就是林娇娇的右眼重见光明最后一次尝试。

一定要成啊！孔主任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握成拳，手心里汗水满满。

沈博士也很紧张，经过孔主任的解释，他把手术过程给“接”上了。说实话，他并不认可郑仁此时的操作。

但想来想去，似乎郑仁的操作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一定要成啊！沈博士开始紧张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眼睛又向前移动了一些。

“你钻到屏幕里去吧。”孔主任冷冷的声音从沈博士身后传了过来。

沈博士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脸几乎贴在屏幕上。

这特么是在舔屏吗？

这还真是在舔屏……

与此同时，手机照相的声音响起。旁边的小护士看不懂手术，但看沈博士的姿势有意思，便拍了下来。

“喂，沈哥，你舔屏的姿势真帅！”

沈博士被孔主任的骂声骂的一哆嗦，完全没听到小护士的调侃，马上站直身子。

就在他的视野离开屏幕的一瞬间，屏幕里的眼动脉里似乎有微小的变化，动了一下！！

孔主任也分辨不出来，他抬起头，见苏云已经放下50ml注射器，开始连接高压注射器与粗导管。

成了？

可能吧。

要看造影的效果了。

“林姐，你闭上眼睛，先别着急看。”手术室里，郑仁低声说道。

林娇娇是老介入科的护士，对介入手术有了解。当她看到造影后一片空白的眼部影像的瞬间，心里就已经绝望了。

但这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小医生一直在忙碌着，自己都绝望、放弃的时候，他还没有放弃。

当听到郑仁的话后，林娇娇闭着眼睛，声音颤抖，“医生，我还有希望吗？”

“希望很大，不出意外，问题已经解决了。”郑仁口罩下面的嘴角露出一丝弧线，可惜没人能看到，“造影后，就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

林娇娇医从性非常好，即便是面临失明的时候，依旧本能的听从医生的安排。

无论是看起来和眼睛没有任何关系的介入手术，还是让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年轻医生主刀，她都没有说什么。

而此刻，那位年轻医生竟然和自己说有可能复明，林娇娇虽然闭着眼睛，但眼皮不断颤抖，显然心内深处波澜汹涌澎湃，难以自已。

“造影。”郑仁沉声道。

苏云随后按下高压注射器的按钮，屏幕上，黑色的造影剂影像像是一棵大树的树干般，呈现在屏幕上。

郑仁、苏云屏住呼吸，眼睛不眨一下的看着屏幕。

操作间里，孔主任、马主任、沈博士、操作师、护士也紧张的盯着屏幕。

成，

败，

在此一举。

造影剂在血管里迅速蔓延，颈内动脉……眼动脉……

“树干”越来越细，很快就到了之前一片空白的区域。

黑色影像的造影剂毫无阻碍的通过那片区域，瞬间分成无数分支，仿佛是埋在地下的树根散发出数不清的根须一般。

这，意味着生机！

这，意味着成功！

孔主任“霍”的一下站起来，透过透明铅玻璃，看着里面的郑仁。

郑仁在看到眼动脉重新开通后，也长出了一口气，看向外面，举起右手，伸出大拇指。

孔主任深沉的望着里面的郑仁，也一般无二的举起右手，伸出大拇指。

成功！

“撤管，按压。”郑仁微笑，离开手术台。

一把撕掉身上的无菌手术服，来到操作间。

“小郑，厉害！”孔主任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而在此刻，他觉得只是夸奖完全无法抒发自己内心深处的喜悦。

“您过奖了。”郑仁笑道：“尿激酶的注入量有些多，术后要小心一点。”

孔主任摆了摆手，这些事情要是还要郑仁操心的话，自己这个大主任就可以一头撞死在操作间里了。

眼科马主任对郑仁的态度180度大转弯，笑着说道：“小郑医生水平很高么。”

“过奖，过奖。”郑仁客气。

“有什么过奖的。”孔主任眼睛一横，道：“高，就是高，不能妄自菲薄。你这时候谦虚，是不是在打我的脸啊。”

躲在角落里的沈博士泪流满面，不是郑老板打脸，是自己打了孔主任的脸啊。

自己是怎么搞的，后来琢磨，这台手术自己完全能做得下来，虽然用的时间要比郑老板长一些，但技术上讲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的地儿。

虽然事后能想明白，急诊急救的时候，遇到陌生病例，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胆子去尝试新的操作手法的。

如果没有确定的把握，谁敢冒险操作？敢做的人，都是心里有数的，只凭这一点，两者之间的差距就判若云泥。

“小沈，打一个止血板。”孔主任见苏云在按压止血，心里叹息。

这可是研究生阶段就能做心脏移植的未来之星，在郑仁手下竟然只能干压迫止血这种糙活，简直太暴殄天物了。

而且在帝都，谁还压迫止血啊，都么用止血板。

虽然一千多块钱的止血板在穷苦患者看来简直就是天价，但好处也是有的。术后4个小时就能下地，很多人……大多数人并不介意多花这千把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