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在即，又学着管家，苗莉琳依然没忘记去探望住在江边别墅的樊英。那会儿樊英已病入膏肓，非但没认出苗莉琳，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苗莉琳见她的表情是很安详的，觉得很神奇，这哪里是一个垂死挣扎的人该有的状态？她后来安慰自己，说樊英病了太久，也痛苦了太久。她一生中有两个最爱的人，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女儿，都已经栖息地下多年。马上她就能跟他们父女团聚了，死亡对她而言，反倒是一桩好事。

樊英病逝的时候刚刚进入冬天，洋洋洒洒地飘起了一场雪。尽管樊英跟父亲早已离婚，苗莉琳还是以家属的身份出席了葬礼。

樊英下葬没两天，郭禹廷就带苗莉琳出门，说要带她去一个特别的地方。送他们出门的汽车停在苗公馆门口，郭禹廷邀请苗莉琳进去参观参观。

“这是别人的府邸，”苗莉琳觉得唐突，摇头道，“当年大娘和姐姐算计我爹之后，就把它给卖了。”

“可我又把它给买回来了，”郭禹廷笑道，“再过一个礼拜咱俩就结婚了，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

“你买回来了？”苗莉琳很是意外，“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商量？定花了好大笔钱吧？若娘知道了，肯定骂我败家。”

“娘不会不讲道理的，”郭禹廷笑道，“虽然钱花出去了，可宅子还在咱们手上，我们不亏的。”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苗莉琳望着头顶那块崭新的刻着“苗公馆”三个大字的匾牌，鼻子一酸，差点掉泪。

很多年前，这公馆里热热闹闹地住着她的娘家人，眼下是物是人非了。还能再次来到这儿是她的幸运，也看得出来，郭禹廷是有心了。

说来她在苗公馆并没有住上几年，可这儿却是她亲爹亲娘住了半辈子的地上，也是她来到上海后的一个落脚点，到底还是有感情的。

“又要下雪了，”郭禹廷走上前，挽住未婚妻的手道，“走，我带你进去参观参观。”

“这儿几乎保持原来的模样，”一路走进去，苗莉琳不禁感慨，“估计买下这房子的人也很喜欢之前的装修风格吧？”

“你若怀旧，咱们可以不装修，”郭禹廷道，“哪儿都不动，枯萎的树重新再种回来。”

“咱们又不住，装修做什么？”苗莉琳歪着脑子说，“闲着无聊的时候就来转转，挺好的。”

忽然苗莉琳隐约听到一阵笑声，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呢。

“似乎还有人住，”她嘀咕，“你不是买下来了么？”

“如今苗公馆的地契写着你的名字，”郭禹廷耸肩，“还有人住真是奇怪呀。你去看看呗，兴许是你认识的人呢？”

该不会是……苗莉琳直打哆嗦，不敢再往下想，冲进了大堂。

“莉琳！爹，娘，是莉琳呀！”

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太太和一对蹒跚的老人高高兴兴地朝苗莉琳扑了过来，紧紧抱着她，淌出的眼泪直往她脖子钻。

“娘，姥爷，姥姥，”苗莉琳也哭得稀里哗啦的，哽着嗓子问，“你们什么时候回上海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是我派人去香港接他们的，”站在她身后的郭禹廷解释，“我们大家都想给你一个惊喜。”

“娘，我太想你们了！”苗莉琳道，“这些年你们在香港定吃了不少苦吧？都是我不孝，也没用，不能早些去接你们回来。”

“傻丫头，娘和你姥爷姥姥在香港好着呢，”顾坤秀离开苗莉琳的怀抱，宠溺地捏着女儿的脸蛋说，“你仔细瞧瞧，娘跟姥爷姥姥是不是胖了？”

“哪里胖了？”苗莉琳娇嗔，“娘老了，白头发都窜出来了。姥爷姥姥都开始拄拐杖了，没了当年的精神头。”

“莉琳，是人都会老的，”顾老先生咧着嘴说，“你可得看开点。姥爷和姥姥还能见到你，还能参加你的婚礼，这辈子都值了。”

“禹廷，我的好姑爷，”顾坤秀绕开女儿，冲郭禹廷笑眯眯道，“感谢你从始至终没有抛弃我的女儿，也感谢你买下苗公馆，给我和姥爷姥姥一个家。”

“娘，跟我这么客气，你不是折煞我么？”郭禹廷搔搔后脑勺道，“我们都是一家人。应该是我感谢你，把女儿养育得这么好，还把她嫁给我当老婆，让她给我生儿育女。”

“你派来照顾我们的老妈子正在厨房做饭呢，”顾坤秀道，“你跟莉琳难得来一趟，就留下来吃晚饭。”

“你当然得留下来吃饭，”郭禹廷顺竿就上，“虽然还没正式成亲，莉琳也习惯住在将军府，既要管家又要照顾景武，今儿我也当她回娘家来了。”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对苗莉琳来说，这才是一家人团聚该有的样子。大家聊着聊着，话题便转到了徐礼桐和周雅琴身上，苗莉琳好奇，为什么他们两口子没有一块回上海。

“他们如今成大老板了，”郭禹廷插嘴道，“生意都在香港，哪能说回来就能回来？”

“雅琴天生是做生意的料，”顾坤秀啧啧称赞，“他们小两口如今攒下的那些家底，有一半，不，是有大半的功劳归她。”

“我真是羡慕雅琴，”苗莉琳道，“靠自己的能力能活得这么滋润，不靠男人和婆家过活的女人一定特别潇洒。”

“女人靠自己的能力过活，还不是生活所迫？”郭禹廷驳斥她道，“你嫁给我郭禹廷，难道不比雅琴过得好么？”

“禹廷说的对，”顾坤秀点头赞同，“莉琳，你别看雅琴现在挺风光，她也是摸爬滚打过来的。当年刚去香港的时候，日子真的太艰难了。雅琴跟礼桐不光要赚钱，还得照顾我们三个老人。外地人去香港谋生谈何容易？生意开始有点起色，摊子马上就让不怀好意的人给砸了，来来回回好几次，雅琴差点就放弃，回西安去了。”

“好在他们熬过来了，”郭禹廷欣慰道，“他们俩都是肯努力的人，我为有这样的朋友感到骄傲。”

“可不是嘛，如今过得比谁都好，”顾坤秀道，“去年年底，雅琴生了龙凤胎，孩子可爱极了。”

“龙凤胎？”苗莉琳的眼神透出羡慕的光芒，“我怎么就没有这种福气呢？”

郭禹廷凑上来，笑嘻嘻道：“婚后咱们努努力，一定也会有这样的福气。”

“你给我上一边去，”苗莉琳翻了个白眼，“在我娘和姥爷姥姥跟前，你也没个正形。”

“我倒觉得孙女婿是性情中人，”顾老先生乐呵呵道，“有什么说什么，婚后也少了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