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剑被废,剑索被挡,接下来该如何做?
赵腊月出拳。
她用的是入门拳法。
也就是南松亭那些外门弟子每日在松间苦练的拳法。
这种拳法很普通,只是用来帮助外门弟子进行有仪境界的训练。
从来没有人想过,这种拳法会出现在两名剑师之间的战斗里。
她的拳法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非常标准,与书页上的那些小人一模一样。
因为标准,所以准确。
十余道拳头如暴雨般落在左师叔的身上。
赵腊月的拳头很小巧,但是很硬。
就算是无彰境强者被剑罡洗过的身躯也不能完全承受。
啪啪闷响里,那件灰袍上多出十余道下陷。
左师叔喷出一口鲜血。
赵腊月手腕一抖,剑索绕过他的颈,把他拉到崖壁前,一直盘着的双腿如闪电般中蹬出,正中对方的后背。
左师叔再次喷出一口鲜血。
赵腊月双腿蹬着他的背,向后倒去,手里的剑索被拉的笔直。
她想用身体的力量,把他的头割下来。
剑索剧烈颤抖,在左师叔的身体上缓慢移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真不愧是赵腊月,但这样是杀不了我的。”
左师叔喘息着说道。
灰色的飞剑挡住了颈间的剑索。
居然被低一个境界的晚辈逼到这样狼狈的程度,这让他非常愤怒。
但正如他说的那样,只凭这样,赵腊月杀不死他。
境界之间的差距,绝大多数时候都无法靠勇气、智谋和别的东西弥补。
鲜血从赵腊月身上不停地流淌而出,因为用力的缘故,流速竟比先前还要更急。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神也越来越淡。
她知道,当自己无力再握住剑索的那一刻,便是死亡来临的瞬间。
这时,峰顶的云又散了些,星光落下。
左师叔看着眼前的画面,忽然呆住了。
哪怕那根剑索就在他的颈间,他的视线还是被牢牢吸引住了。
他的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人。
一个白衣少年。
生死相争的时刻,他还会被吸引住视线,自然不是因为那位白衣少年生的太美。
他只是想不明白,这个白衣少年是怎么出现的。
左师叔很吃惊,很茫然,甚至有些慌乱。
在伤鹰之前,他便观察过四周,确认没有任何人。
在随后的对话以及战斗里,他也确定,峰顶四周没有任何声音——呼吸声、心跳声,自然也没有脚步声。
白衣少年仿佛凭空出现,又似乎一直就站在这里。
问题是,如果他一直站在崖壁这里,为何自己没有看到?甚至连一丝警觉都没有?
能够在天地之间完全掩去自己的存在感,难道对方是游野境的强者?
不,就算游野境的强者也做不到这一点。
难道对方是鬼?
在非常短的时间里左师叔想了很多事情、很多可能,但想不出答案。
井九没有给他更多时间思考,抬起了手。
左师叔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眼瞳猛缩,想要离开,却被剑索与背后的那双腿死死地锁住。
井九的手落在了左师叔的颈间。
摩擦声起,难听刺耳,火花四溅,无比美丽。
整个过程非常短。
左师叔的惨叫与摩擦声戛然而止。
啪的一声轻响。
左师叔的头颅像熟透的果子般落了下来。
赵腊月的脸露了出来,眼睛也露了出来,还是那般黑白分明。
鲜血从断头尸体的颈腔中喷涌而出,如盛典的礼花,如朝天的瀑布。
隔着漫天的红艳血花,二人对视着。
第二十九章人是我杀的
碧湖峰某位无彰境界的师叔死了,据说是被人杀害的。
那位师叔遗体被发现的地方,是一处溪边,据说模样很惨,整个头都被人切了下来。
毫无疑问,这是青山九峰近些年来发生的最恶性的事件。
那位师叔据说是碧湖峰峰主的亲信,很受器重。如今碧湖峰峰主正在疗伤,峰间弟子们的情绪本就有些不稳,忽又遇着这样的事情,自然引发极大的愤怒,上德峰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如果是别的宗派的强者奸细潜入九峰之间,那当然是上德峰的失职。
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有能力杀死无彰境界的高手,没道理不惊动青山大阵。
更大的可能性是,那名碧湖峰师叔是死在同门之手。
如果真是这样,上德峰负责监察诸峰,更是首当其冲。
上德峰派出很多执事与弟子开始查案,却找不到任何线索。
无论是与那位碧湖峰死者有隙的别峰高手,还是几位性情暴戾、过往曾有恶迹的长老,当天夜里都有旁证。
这件事情仿佛笼上了层层迷雾。
洗剑溪畔的弟子们境界低微,自然牵涉不到这件事里,上德峰查案也不会来问他们,但他们同样能够感受到最近的气氛有些问题,负责授课的仙师们明显有心思。待打听到事情原由后,众人不禁惊惧相加,沉默了很多。
柳十岁是一个话不多的人,按道理来说,他比平日更沉默些很难被人注意。胖子马华却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因为除了更加沉默,柳十岁在练剑的时候居然经常走神,这两天里竟有几次险些伤着自己,这实在是太过罕见的事情。
马华本想打探一番,又想柳十岁毕竟还是个少年,忽然听到这样的事情,心神有些不宁也是正常。
也只有像赵腊月那样的怪物少女才会不受任何影响吧?
他看着被云雾笼罩的剑峰,这般想着。
当天夜里,柳十岁去了井九的洞府,他已经很久没有去了。
井九有些意外。
柳十岁的脸有些白,眼睛有些红,明显是没有睡好。
井九以为他是担心承剑大会,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你和两忘峰很搭,他们不会不要你。”
柳十岁抬起头来,忽然问道:“公子……是不是你做的?”
井九嗯了一声,没有听清楚尾音向上还是向下。
柳十岁看着他,眼神有些发直,说道:“那天晚上……我来了,但你不在这里。”
井九这才知道那天夜里,柳十岁来寻过自己,想必没有看到自己,只看到了那块剑牌。
他笑了起来,说道:“你觉得我能杀死那个人?”
一个连剑都没有的洗剑弟子,怎么可能杀死一名无彰境的强者?
上德峰的调查远离洗剑溪,便是这个道理。
不要说井九,就算是洗剑阁甲课里那些境界较深的优秀弟子,也没有迎来一道怀疑的目光。
听到井九的话,柳十岁的神情有些惘然。
“昨天顾师兄他们说,那个死了的师叔断颈处很光滑,凶手应该是游野境的高手,或者用的是一把绝世名剑。”
“我记得很清楚,你说过,你最擅长的就是……切断。”
“前天夜里,公子你去哪里了呢?”
“公子,我真的有些害怕。”
井九看着柳十岁的小脸。
他第一次发现十岁的脸居然可以这么白。
他当然可以瞒过柳十岁,他可以很轻易地找出无数个理由解释,为什么从来不出洞府的自己,那天夜里却离开了洞府,比如他在剑峰有奇遇,他去看猿猴嬉戏……因为他清楚,井九只是需要他给个理由来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