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病房到电梯的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周清萍已经考虑过好几个方案。这些县城的医院条件有限，如果伤势严重必须回到大城市进行治疗。

假如唐永辉的情况不好，她可以马上安排直升飞机过来。加上专业的医疗队伍，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苏婉君抬头看着医生的后脑勺，语气有些不耐烦说：“对呀，什么情况好歹跟我们说一声。无论什么代价，我们都会尽力帮伤者治病。”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开了，医生终于憋不住，轻声道：“不用了，你们跟我过去看看就知道。”

电梯“叮咚”的一声响起，负一层到了。医生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提醒说：“到了，你们跟我进去吧。”

刚走出电梯，一股寒意迎面而来。狭隘的走廊阴阴森森的，让苏婉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拉住周清萍的衣角。

“你怎么把我们带到这种地方了？重症病房应该……不会在负一层吧。”按照苏婉君的认知，一般的重症病房都会在住医院的高层。她往四周看了一眼，莫名有种毛骨茸然的感觉。

医生顿了顿脚步，回头看着两人露出深不可测的表情：“谁说他在重症病房了？走吧……他才进去没多久。”

说罢，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苏婉君和周清萍面面相觑，可是刚才沈嘉伟明明让两人跟着，应该不会有诈。深呼吸，她鼓足勇气说：“别怕，有我在呢。”

周清萍的眸光微敛，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再次掀起了波澜。可她一心想着要尽快看到唐永辉，快步追了上去。

苏婉君跟在后面，心情与室内的寒意交织在一起。冷！她从不知道医院有地方会像冰窖一样，即使穿着厚实的羽绒服也会冷得双肩发抖。

虽然不情愿，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走廊的尽头，周清萍停下了脚步。当她看清楚挂在门上的小牌子时，整张脸都青了。

“怎么不进去了？”苏婉君被周清萍挡住视线，不解地问道。

眼前的女人就像雕塑一般，伫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这种反应对于苏婉君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再次拉了拉周清萍的衣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整个人愣住了。

停尸间。

这三个字，就像大雨滂沱里的一道雷电，把两人仅有的一丝侥幸全部击碎。苏婉君捂住嘴巴，豆子般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一滴、两滴……砸在洁白的地板上发出了声响。

“进来吧。”医生轻蹙眉头，轻声提醒说。

对比苏婉君的情绪失控，周清萍的表情看起来还算镇定，愣了那么几分钟以后咬牙切齿地说：“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你们弄错了！辉哥在泰国那会儿都能平安无事，回来了又怎会……”

唐永辉的这一生，遭遇了不少惊险的时刻。很多次他都以为自己活不过天亮，却咬咬牙撑下来了。

他说自己命硬，出生的时候母亲去算过八字，不会死于非命。

这些周清萍都是知道的，所以认定唐永辉不会因为这次意外而身亡。大不了就是身负重伤，慢慢养还是能好起来的。

苏婉君的手在抖，心脏在抖，浑身的肌肉似乎都在颤抖。她刚想要说些什么，周清萍突然冲了进去，朝着医生吼道：“你们胡说八道，就不担心我把医院给拆了？”

双手僵硬无比，苏婉君根本鼓不起勇气进去。她就这么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周清萍朝着角落的方向走过去。

医生把抽屉拉开，声音很小却清晰落在苏婉君的耳朵里。他说，死者受了严重的外伤，已经毁了容，不过身上的纹身应该可以辨认到身份。

周清萍深呼吸，身体微微向前倾顺着医生所指的位置看过去。那是右边肩膀的位置，有一只鹰的纹身。

这图案对于她来说，就像长在自己身上一样。往后退了几步，周清萍尖叫了一声，脸色苍白如纸：“不，这不是真的……”

咬了咬牙，苏婉君启动轮椅上前。她往抽屉里看了一眼，胃部翻涌难受。

尸体已经面无全非，脸部的血液凝固成一团，看起来惊悚吓人。可以看得出来，这人生前曾经遭遇过怎样的冲撞，才会变成了无脸人。

“我也不相信！”苏婉君抓紧周清萍的手，给予她支持和力量。单凭这一张毁容的脸，她怎么能接受自己的父亲已经遭遇不测了？

皱了皱眉头，医生叹了口气说：“你是死者的女儿吧？如果不相信，可以把尸体运回然后找人鉴定一下。”

这些事情，周清萍自然会有分寸。她推着轮椅离开了停尸间，呼吸也变得不顺畅。

“我们马上安排回北城。”

苏婉君的脸色惨白如纸，紧抓她的手轻轻点头：“好。”

刚要转身离去，苏婉君差点碰上迎面而来的人影。沈嘉伟穿着病号服站在身后，脸色不太自然。

“你们都看到了？”

两人双双点头，苏婉君的反应却比沈嘉伟想象中要平静多。原本想要追上来安抚她一番，此刻却反被劝说。

“这里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病房吧。”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压低声音说。

一行三人各怀心事，一前一后走进了电梯。直到走进病房坐下来，也没有人说半个字，气氛冷得让人心寒。

周清萍自诩处事不惊，可是在这个骨节眼上已经慌了神。她久久没有从刚才激动的心情回过神来，愣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她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是误会而已。唐永辉虽然这几年身体不怎样，但毕竟长年是混过金三角的人，哪会轻易被伤到。

倒是苏婉君比周清萍冷静多了，喝了半杯热水以后，再次把视线落到沈嘉伟的身上。

“嘉伟，跟我们说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婉君冷不丁问了一句。她冷静下来以后，觉得这件事情过于突然，换作任何人都没办法接受。

她必须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对，嘉伟你当时也在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清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眸望向沈嘉伟。她一直极力压抑心底的负面情绪，此刻却像卸了装备似的，眼眶泛起了微红。

两双眼睛盯着自己，沈嘉伟感觉额头的伤口又再隐隐作痛。可是，这件事该如何说起呢？

长时间的沉默，让苏婉君压抑的心情再次起了波澜。在她的印象中，沈嘉伟可不是这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人。

“嘉伟，说清楚事情的真相有这么难开口吗？”苏婉君怒气攻心，脱口而出道。她的愤怒和不解如数落在沈嘉伟的眼中，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微微叹了一口气，沈嘉伟扶住额头开始说起昨晚发生的事。

入冬以后南方的天气都不好，原以为只是北城一直在下雨，想不到上了高速公路以后还是没有停。沈嘉伟换了一辆性能比较好的SUV车上路，一来为了舒服，二来是为了不那么高调张扬。

毕竟沈嘉伟的车库里，全都是价格不菲的豪车。深夜两人开车前往陌生的地方，还是低调点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