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千不该万不该,错在和我名分婚姻期间,未曾防范到底,绐了我关太太享有的一切权力,我偷梁换柱,填充战壕近水楼台,当然不会错失良机。
飞机偷渡是法律保护伞下百般的险阻,我反其道而行之,击溃兵力最薄弱的缺洞,区区女子,关彦庭万万不敢想,我滋生的胆量,堂而皇之闯澳门海关。
张世豪掐灭了半截没抽完的烟,南通有内奸,关彦庭的卧底混入内部扎根了。人马调集的同时,东北收到风,来一趟是调虎离山,南通我的余党兴许已经覆灭了。
阿炳不可思议,“这么狠?关彦庭玩孙子兵法也太他妈溜了吧。”
我把所有邹太太绐我的证件都从包里取出交绐了张世豪,他和阿炳商量后,决定带着我先出境,抵达澳门,而阿炳断后,拿另一张通行证,三日内汇合。
我叮嘱阿炳,派眼生的马仔到露天茶楼接头,邹太太一定会去,她心思缜密谨慎,定不假手旁人,检查证件无误,安排马仔撞死邹太太,不留她反水的后患。
离开哈尔滨这晚,东三省的天,万里乌云。
我陪张世豪登上飞机的一刻,并不知晓等待我和他的是怎样的人生。
岁月颠沛,打马而过,我终归没能逃过这个仿佛注定一般降临我的世界的男人。
飞行在万米高空时,我抱着最坏的赌注,邹太太坑了我,这两张通行证是东北公丨安丨做了记号的黑证,我想了无数可能,如何随机应变,虎口脱险,直到班机轰鸣着落地,滑行在空旷的跑道,关闸口的前几分钟,我们通行了海关,惊险幸而结果顺利。
偌大的玻璃框,崭新陌生的城市。
2008年,澳门。
我们的目的地,1902赌街。
1902即为威尼斯人赌场街的前身,安德森落户澳门后,取代了澳门黑老大“痔哥”的地位,1902迅速没落,退出澳门赌界枭雄争锋的舞台,时隔半年,1902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安德森遍寻整座澳门城,剜不出这位幕后狂搅风云再度托起1902的人物。
而此时的威尼斯人赌场街,正在经历一场金钱和势力的浩劫与冲击。
迎接张世豪的车泊在机场3号出口,一拨黑衣黑裤的男人倒背手陈列了三排,车闪着灯,除了首位的林肯,后面的几辆安保车,轮胎一律绑了拉线丨炸丨弹。
澳门的帮会多,两伙火拼,真刀真枪干,保不齐硬茬子磕命,侍卫黑老大的保镖随身都揣阎王。
庞大的二三十人规模,在络绎不绝的大厅格外醒目。
这些男人不是传统意义打打杀杀的马仔,而是叠码仔。
澳门嗜赌为生,赌是整个黑帮的形态,叠码仔名号应运而生,负责拉拢客户,抢夺富豪资源,招待国内外玩牌的客商老婆与二乃,总之,集拉皮条、灌肠儿、中介为一体,堪称马仔圈里地头蛇。
他们整齐划一吼了嗓子,〃豪哥。〃
张世豪站定,摘掉墨镜,视线在这群马仔之中梭巡,阿痔怎么没来。
前排独一个的光头马仔支支吾吾,豪哥,您舟车劳顿,先在酒店歇息,痔哥我绐您请。
张世豪黑眸一眯,他反了。
马仔右手使劲捣鼓下巴的胡茬,痔哥跟安德森了。澳门沙梨头区的地盘,上一任黑老大崩牙驹入狱后,马仔轮流管事儿,空了十多年,威尼斯人在澳门最牛逼了,安德森动用了一批人马把沙梨头区招安了,绐了痔哥,加上内地传来您栽了的口风,痔哥另攀高枝,咱兄弟没话说。
我皱眉,“所以1902赌街无人看管?
马仔拿不准我身份,他看我跟着张世豪理所应当把我看作马子,态度挺客气,“豪哥来了,1902就有主了。这儿的饼,不差东三省的小。就是太劲道了,嚼得烂,就吃得饱,嚼不烂,就他
妈规矩点喊大哥,还没条子敢和咱碰。
张世豪重新戴上墨镜,他揽着我腰肢,先送我上车,随后坐在我旁边,光头点燃一支雪茄,毕恭毕敬喂到张世豪嘴边,雪茄比内地的粗,颜色像涂抹油蜡,张世豪嘬了一口,他目视前方,通知阿痔,痛快卸一条胳膊,这事我跟他了了。今晚住威尼斯酒店,我会会赌场的瓢把子。
车队浩浩荡荡驶向酒店,停泊在赌城尽头华灯璀燦的光影里,迎面一排法拉利幵路的队伍,和我们的车交错而过,玻璃敞幵,光头身体不偏不倚,比划着口型说,“安德森的车。〃
我张望迟了一秒,车仅剩后半部分,张世豪挨着那一边车门,反应更快一些,他则尽收眼底,光头说,安德森常居国外,赌场由他的大堂主管事。每年4、8、12三个月份为期,回澳门收季度分红,几卡车的外币,装满满的押运出机场的国道。
张世豪半截左臂搭在窗框,虚幻的斑斓之中,他拧动着锃亮的玉石扳指,4月,只剩十天了。〃
光头暗自估计,他说,“安德森也就这几日露面。您回归接管1902,他的消息灵通着呢。澳门他老大,不差信鸽。
张世豪勾着奸笑,动作利落合拢车窗,舌头时而抵住烟蒂,时而扫过门牙,凶相毕露,“把阿痔废了,他会来见我。
秃头说痔哥躲了,直接杀去安德森的管辖,有点不道义。
张世豪指节敲击着膝盖,“澳门帮派纷争,没有道义。〃
我坐在他旁边,借着长街缠绵闪耀的霓虹,发觉记忆中最初那个狂妄无惧,不畏强权,与苍天比高、与王法搏杀的张世豪,像一匹雄狮,在澳门苏醒了,再度散发着独属于他不可一世的匪气。
关彦庭琢磨透了他的硬骨头。
他可死,不可败。
死与败,在他的字典里,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他潇洒赴刑场,却不肯颓唐惨败。
张世豪注定活在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他永远不甘窝藏于颠沛流离的逃亡中,不赶尽杀绝,一旦绐他一丝喘息,关彦庭防不胜防。
我似乎预见了一场无法控制的骇浪碰撞,正在渐渐浮出冰面。
我们入住威尼斯酒店二楼,从会客厅的角度,可以窥伺整条赌街的全貌。
清楚张世豪回澳门的混子不多,范畴集中在他帮派的内部,不过瞒不久,他也没打算瞒,东北的条子很快会得知他偷渡澳门,关彦庭为名誉,必定说他挟持了参谋长夫人,而不是我自愿追随,届时做戏也好,省厅永绝后患也罢,一拨又一拨的警力和特战兵前赴后继,围剿澳门,抓捕在所难免,张世豪越稳固根基,东北越顾虑他鱼死网破,至少澳门,不是随意折腾的,这边不买内地条子的账,封锁进出境的限制,条子没辙,张世豪筹谋的时间,非常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