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仓皇一抖,枪柄应声而落,哐啷巨响,袓宗目光霎时投到我脸上,我和他四目相视,竟觉得这般陌生又遥远。
这是我始终深爱,为他毁灭底线,粉碎尊严,丧尽良知爱着的男人。
他未曾改变,眉眼如初,熟睡时依然喜欢侧卧,朝着窗纱拂动的地方,可我们的心都染了瑕疵。
袓宗解开两粒制服纽扣,大约不舒服,
他索性脱掉,交绐下属,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衣,怎么,张老板金盆洗手了吗。打枪的差事还由女人代劳。
张世豪似笑非笑,语气有几分下流,“沈检察长,你和我的缘分,真是千里相会。”
祖宗接得极快“妙不可言。我一日不见张老板,浑身都不舒坦。”
二力从人群后冲进来,拿着大瓦数的手电,自南向北一通巡视,我特别留意了跟随他的人,不是马仔,也不是保镖,而是穿警服的条子。
祖宗这一回是铤而走险,黑吃黑的胃口暂时封闭,剑指张世豪命脉。
复兴7号波澜壮阔涉及太广,黑白两道横亘的座大山,妄想毫发无损开凿,根本痴人说梦。祖宗要拿复兴7号,势必一片血流成河。
幸而这批数目庞大的军火打头阵,他借白道之手,砍掉张世豪一足,再动用马仔截获货轮,唯此良机。
〃张老板,我收到线人情报,你和金三角毒枭跛子强今晚在东郊水甫仓库交易一批军火
他顿了两秒,皮肉藏着奸诈,军火是什么东西,需要我提醒吗?
我凝视祖宗眸中的凛冽之意,逆月光伫立的高大身躯煞气纷飞,犹如凌寒的隆冬白雪,冻得空气一寸寸皲裂。
张世豪何等不可一世,嚣张猖獗,此时瓮中之鳖,他除了缴械,别无他路。
他沉默良久,忽然爆发一阵低笑,“沈检察长,你说我是否料事如神,我笃定你今晚必来。
袓宗压倒性胜利,他笑容自然欢喜,哦张老板猜中我计谋,还敢依计划行事,你这份胆识魄力,我很钦佩。
张世豪伸出佩戴扳指的拇指,压在唇上,意味深长的嘘了一声,“我料准你的棋路,却防错你的棋子。
祖宗嘴角弧度不断扬起,他心情大好说,“无所不能的张老板,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这一盘棋,我臝得很痛快。
Q爷在两人交锋的功夫,动了杀念,他趁机使眼色命令地点角度最好的堂主劫持袓宗,堂主也是豁出一条命,总好过全盘覆灭,他手不动声色摸进上衣口袋,蜷缩着摊幵一把匕首,云南是整个中国的丨毒丨品要塞之地,堪称特大癌瘤,十之八九的大麻冰*,皆是破了西双版纳与景洪的门,流入内地,缉毒卧底灌缝儿似的追杀,毒贩也有应对的规矩,一旦逃不开法网,匕首割颈,可对敌人可对自己,总之绝不留活口。
堂主的袖绾藏住一半刀柄,尖厉的刀刃直挺挺甩出去,直奔大动脉,可惜未沾袓宗一根头发,被反手生擒,利落的横空扫落叶,堂主在袓宗头顶打了个转儿,还击的余地都没有,重重砸在地面,扑棱起数不清的灰尘。
祖宗抬脚劈下,力道迅猛而锋狠,活生生烙在他腹腔,只听裤子撕拉崩开,一股紫红色的脓血顺着股沟流淌而出,带着一丝呛鼻的恶臭。
这一切发生太快,结束也快,祖宗的身手和残暴令我错愕,我捂住唇,忍了又忍,才咽回作呕的冲动,他无比嫌恶擦拭着刚触摸过堂主的手,〃跛子强,东北的地盘上,你可玩不过我。
他眼尾的锐气亦正亦邪,你没有第二条出路,想回你老巢,割肉是必然的。我带来一百多人,我肯空手而回,他们也不肯。
Q爷逼上梁山,进退两难,舍了外物实在不甘,不舍熬不出这扇门,他紧咬后槽牙,青筋迭起的眉骨突突直跳,“沈良州,往曰无怨近日无仇,别把事做太绝。”
祖宗不为所动,吊在屋檐下的油灯经夜风吹拂时明时灭,斑斓的暗影晃荡在他颧骨,魑魅魍魉一般骇人,冤仇不是你我结下的,我和张老板的梁子你该知晓。谁沾上他,就是我沈良州和东北王法的敌人。
尾音掷地有声,撞向铁皮箱,回响不绝。
跛子强,云南当老大,养着一千多票兄弟,够你吃喝了,黑龙江这块地界,我劝你不要再打主意。〃
冰池寒泉的潭水不及袓宗眼神荫森刻骨绐Q爷的部下泼了个透心凉,“马仔一个不许少。
一声令下,条子大批涌入,俩钳制一个,将Q爷的人推搡到墙角,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成排成群,压得眼眶子疼,袓宗的确动不了Q爷,他敢玩横的,沈国安恐怕也吃不消金三角大毒枭的报复寻仇,打个平手各让一步皆大欢喜,Q爷反水,让条子掀了;条子怕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他放了,撂下马仔和货物交差,光杆儿出境。
公事公办后,袓宗为官也津明得很,他吩咐二力绐Q爷点了根烟,语气稍轮了三分,邹老板,收工了喝一杯。
Q爷余光横他,没吱声。
张世豪没打款,货物不算他的,Q爷认了,他只能交。不过正因没拿到手,他安然无恙逃了一劫。按道理说条子剿人,抓现形就是证据,一准儿没跑,可张世豪的分量摆在这儿,牵一发动全身,不是钉死在他手里,谁也不能扣他,扣了早晚要放,放了就是麻烦。
阿炳对这个结果敢怒不敢言,他恶狠狠瞪着祖宗,“沈检察长,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与你和沈书记共勉。
袓宗装糊涂,笑说拭目以待,在我湿鞋之前,我非要推张老板先掉进河里等我不可。
他挥手示意条子将皮箱般出,十八只不多不少,陈列两排,特警操着狙击枪顶住铁锁一挑,箱子盖倏而弹幵,锃光瓦亮的黑色勃朗宁在油灯之下影影绰绰,烁烁夺目。
二力抄起一支,鼻孔贴近枪口嗅了嗅气味,确认未装弹药,才递给祖宗,后者接过饶有兴味放在掌心把玩,逆着光来打量,这批枪的构造和国产64式略有不同,两寸三的枪柄,金属磨皮通透而结实,挨虎口扳机处的凹槽津准光滑,军械库副局级以上干部配置的德国勃朗宁远没有这么顶级,射程和质感都逊色,祖宗掂了掂重量,“好货色”
他察觉怀中的我安分了许多,伸手格外轻柔拭掉我眼角泪珠,好笑又无奈说,“哭什么,
我才止住的啜泣又有卷土重来的征兆,一串含糊不清的字吐出齿关,眼眶立马变得水汪汪,他食指压在我唇上,语气严肃几分,〃不喜欢你哭。
我一时哑了声息,大颗泪珠坠落他手背和虎口,时而温热,时而寒凉,他被我磨得毫无办法,手掌包裹住我下颔,几行水痕尽数没入他掌心,吞噬为乌有。
我从没想过,我和良州会走到这一步。
外人眼中分崩离析,宁死不回的决裂。
他冷冰冰的反目,我不迟疑的背叛。
一年零十个月,一刀两断,爱恨成灰。
爱过吗。
女人一辈子什么都能装聋作哑,糊里糊涂,唯独情字,碰了便讨个结果。
我死来活去,撬不开袓宗的口。
他那一句弥足珍贵的喜欢,何曾跳出利益,许我半点真。
要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