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豪接二连三的抽烟,既不热情,也无反应,白雾把他整张脸侵蚀遮掩,半晌他眯眼说,〃最近手头不宽裕。
场面上的老狐狸,风吹草动最机警,Q爷目光闪过一丝躁动,张老板,明人不说暗话,合作多年了,你怎么还犯压价的忌讳。
张世豪不反驳不解释,只顾吞云吐雾,
Q爷费尽心机把货物拉来,眼瞅着复兴7号只待军火交接后登陆,耗是耗不起的,他使劲嘬牙花子,认了,“压多少。〃
张世豪也真敢说,“一半。
九百万?Q爷脸色陡然一变,改也罢了,未免太离谱,他横眉冷目,张老板,不地道了吧。
张世豪痞气挑眉,一趟东北,你不亏。
还不亏?我进口都不止这个价钱。我至多让你三个数,我这票兄弟,回程路费得凑出来。
见他半点不妥协,Q爷也急了,“怎么,
我不上你的船,你连江湖道义也不顾,这么不讲究和我撕破脸?
他还想说什么,敞幵一半关合一半的门顷刻全部塌陷在地,马仔跄了个跟头,连滚带爬的拽住Q爷裤腿,“出事了!警车包围了东南西三路口!〃
平地一声雷,炸得满屋子鸡飞狗跳,Q爷能耐大,那是在云南,贩毒这行的混子全买他账,然而到了内地,千里之外的东北,他的招牌响亮却不够威慑,条子非但不会礼让三分,这等大人物抓了现形,可谓居功至伟,搞不定本土的霸王张世豪,还拿不下外来的吗。省厅虎视眈眈,怎会容他金蝉脱壳。
Q爷俯身一把掐住报信儿的马仔脖子,废物!东郊的山路没封死吗?〃
马仔屈膝半蹲含着哭腔,“爷,条子反水石洞也能炸开!何况咱上山时张老板还没到,封了路他怎么进来?
我跟眼皮悠而一跳,敏锐睨着Q爷,手悄无声息触摸随行马仔的腰间,情势拨开云雾愈发明朗,张世豪故意迟了几分钟,就是为了让路封不了。
我心中估算着时间,祖宗的货物必定安全出港了,他有足够条件部署条子行动,张世豪了解祖宗,他深知这间仓库今晚无法风平浪静。
“妈了个八字,张世豪,老子废了你狗日的”
寒光一凛,Q爷的勃朗宁横空出鞘,对准张世豪眉心,突如其来的对峙,令阿炳的马仔措手不及,出手晚了一秒,落了下风,Q爷指尖忽而轻颤了下,诧异的眼神定格在我面孔,他拔枪的同时,我分秒不差的夺走了保镖的枪,对准了他心脏。
张世豪叼着烟卷,也有瞬间的愕然失神。
我知道,Q爷不敢开枪,东北是张世豪的覆巢之地,崩了他,全军覆没身首异处都是轻的,Q爷不蠢,可我近乎本能的,做出这个反抗。
我毫无怯色和Q爷对视,我枪法不准,但这个距离,你有多大把握让他毙命,我也有多大把握,让你有去无回。
Q爷沉吟片刻,他窝着火收了枪,挣狞五官连连冷笑,“行,我栽你张世豪手里了,九百万我卖。
很快又有一名马仔闯进来,结结巴巴大
叫着,北边能走!Q爷,东南西马上被条子堵死了,检察院的车也跟了几辆,声势很大,再耽搁咱们要瓮中捉鳖了!〃
Q爷好歹是顶级头目,大难临头还算镇定,检察院的车牌号。
马仔说没看清,是A1打头的。
市检察长的公车标配。
Q爷叉腰啐痰,〃操他妈,姓沈的王八羔子真敢堵我。
保镖冲向大门,扒着门槛远眺,郁郁葱葱的松林后,点缀着萤萤之光,光点时而大,时而小,交错婆娑间,倾斜驶上了山坡。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Q爷,硬碰硬咱磕不起,先回云南,咱的地盘,想搞死这群不知好歹的条子还不容易?
堂主搀扶着Q爷,情急之下打算跳窗,他们完全忽略了稳如泰山的张世豪,为何如此镇定自若,不畏惧白道的围剿。
他们疾步蹿到窗台,垫着石墩子要爬未爬,张世豪慢条斯理喷出一注惨白的浓烟,烟头自指缝脱落,坠在鞋尖,跛子强。w
他这根抽得太猛,嗓子略有些熏哑,听上去荫恻恻,“北路口,全是我的人。〃
Q爷脚步一顿,身形不由自主晃了晃,猛地回头面如土色,整个人像一Ju风干石化的雕塑,一碰就碎。
他领悟自己被坑了,千算万算,躲过了条子,没躲过下家的陷害,咬牙切齿指着张世豪鼻子,〃你他妈黑老子?〃
后者嗤笑,胯骨斜倚着皮箱,微抬下巴,似笑非笑,无视义愤填膺的Q爷“你在这条道混了三十年,生意谈崩了玩荫的不是很寻常吗?货堆在眼前,张口可以吞掉,为什么拿钱买。”
我立在旁边面对这场突然爆发的黑吃黑,一声不吭,张世豪耍浑,Q爷扛不过他,拳头捏得嘎吱作响,裸露的手腕皆是缕缕表筋“我逃不了,你也休息!”
呼啸的警笛呈包抄之势由远至近,响彻云霄,震得栖息的鸥鸟一飞冲天,腐蚀头皮的剌耳声响卸掉十面埋伏的面Ju,轰轰烈烈的淹没了这座山头。
张世豪扔掉手里攥着的火柴盒,重重踩了上去,踩得塌陷变形,他玩味睥睨几扇灯火笼罩的窗子,那光,那温度,那铺天盖地压迫的模样,像章鱼的无数只触角,延伸到每一处,扼住人的咽喉,血管,缓慢收拢。
绝境当头,求生不得,求死便成了唯一出路,堂主扯着破锣嗓子大叫,Q爷,咱拼了吧!东北干不蠃他们,没脸面回云南!
嘶吼的车鸣在门外土坡澎湃崩裂,逼慑得头昏脑胀,急促铿锵的脚步声起伏环绕,几人,十几人,几十人,乌泱決的影子遮天蔽曰,将百里疆土占得寸草不生。
Q爷的部下纷纷拔枪,我右手握紧枪柄,指尖利落推幵枪膛,飞快一扫,六颗子丨弹丨,张世豪曾教过我瞄准和射击,我上手很快百步穿杨的本事没有,几步之内封喉,不算难事。
枪口悄无声息对准揺晃的门扉,我咬牙叩响扳机,砰砰两连发,手臂连带着半副身子震得发痒发麻,挺立的门槛儿轰然倒塌,溅起混沌的尘沙。
这两枪是我的试探,对方如果奔着活捉来,不会顷刻反击,如果想鱼死网破,枪战瞬间拉开序幕,所幸是活剿,蜂拥而至的条子并未还击。
第一拨抵达的条子闻声驻足,极其敏捷反应过来,掏枪自卫,恍恍惚惚的,我看到林立的警帽所掩盖的不远处,威风凛凛的藏蓝色检察长制服忽隐忽现的袂角,刚毅,冷酷,严肃而端庄。
我胸口一滞,一股气跟着闷沉,堕入无边无际的波涛里,霎时翻滚的痛楚袭遍全身我下意识退后两步,站在两个硕大的皮箱之间,直勾勾望着逆光而来的男人。
袓宗出现这一刻,我心知肚明,西码头偷渡境外的国宝,已经万事大吉。
他熟悉的轮廓在一柱惨淡的月色里明朗,衬衫下摆没有束进腰带里,深蓝的衣襟肆意飞扬,虚无了远山黛影,他脚掌轧过两枚滚烫的蛋壳,冷飕飕质问,谁开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