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进厨房露一手,陪袓宗在长春部署那半个月,粉粉新欢上位,嚣张得不得了,旧爱饱受冷落,我除了泡在锅碗瓢盆里打发时间,也一时想不到还有其他召回男人的筹码,厨艺倒是增进不少,不过袓宗没允许,他叫我跟他去书房。
一听书房,我隐隐发慌,按往常的习惯,祖宗好一阵没碰我了,他肯定想干,看这意思他要办公,不打算睡觉。
我七上八下跟着他进屋,他脱了制服,端坐在桌后,似乎有要紧的事说,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他的神情,只模糊一道轮廓,肃穆透着傭懒,矛盾又复杂。他朝我伸手,我凝视他摊幵在灯影下的掌心,交错纵横的纹路,温柔斑驳,恍若_条流淌的水泊,潺潺而过,我犹豫片刻,不吃点宵夜吗?
袓宗说你过来。
我低着头靠近,站在他面前,他似笑非笑的口吻,“怎么,生气了。〃
我说没有。
他拉着我的手,攥着紧紧的,隔着衬衫贴住他起伏跳跃的心脏,我抗拒得了一切,唯独抗拒不了袓宗这个动作,我会崩溃在他的心跳中。
忙起来,什么也顾不上,别多想,外面没女人。〃
曾经我盼着袓宗的解释,一丝一毫的特殊也喜不自胜,现在,我说不出的平静。
这份平静,令我茫然,令我惊惧。
袓宗扯我入怀,放在他腿上,手臂从右侧搂住我,“程霖,知道你为什么留我身边最久吗。
这话他问过,不止一次,显然,答案不是从前陈旧的。
我揺头。
袓宗说你总能猜中我想什么,要什么,没有偏差。
他沉吟数秒,比如这一回,你能猜到,对吗
我身子小幅度颤栗着,眼眶不由自主泛红,“我不敢通风报信。良州,我对你绝无二
心
祖宗端详我许久,他发出一声闷笑,指腹摩挲我轻抖的睫毛,“傻话。我知道你没有,所以我相信你以后也不会。而且我交绐你的事,你一定办得很漂亮。”
我恍然大悟,袓宗这番话的言下之意。
胸腔骤然积着一口气,那口气在我心间慢慢膨胀,溃散,再聚集,将我的五脏六腑,每一根肋骨都挤压得爆炸似的惨烈而灼痛。
我扯了扯嘴角,发现连吐一个字的力气都无,袓宗温柔梳理着我的长发,一丝一缕
完整抚摸,他鼻尖挨着我耳朵,炙热的呼吸拂过,我莫名胆寒,“回答我,在他那里守得住你自己吗。
我脸色一刹那煞白,思想浑浑噩噩,如坠冰窟,可我无从反叛,我所挣扎的世界里,任何人都可以一秒杀死我,毫不费力,如同碾死一只尘埃般的蝼蚁。
我嘶哑着喉咙,说守得住。
祖宗满意笑“你永远做不出让我失望的事,这是我最喜欢你之处。”
他薄唇辗转斯磨,亲吻我的鼻梁,眉心和眼尾红痣,滚烫的温度落在我皮肤,是冰凉的,僵硬的,凝固的,又生硬的。
世人皆爱美好的皮囊,亦如我爱祖宗的英武,挺拔与潇洒,他曾是我的梦,我肮脏破败的岁月中,最温暖的一束光。
此时此刻,我大彻大悟,我错了。
我这副皮囊,风尘里打滚的所有姑娘的皮囊,何曾半点清纯过,装模作样是讨饭的手段,也是祖宗博弈的表象。
我很想笑,想笑的同时,更想哭,终究勉强忍住了。
我早已失去落泪和脆弱的资格,这条路,没人逼我走,是我不肯做良家妇女,五味尝得厌倦了,也怨不得谁。
我真正意识到,我对祖宗的情意,一点点的变了。
变了什么,他不再使我心生欢喜,我面对他无比困惑,矛盾,压抑,甚至室息。
他是我绕来绕去,也走不出的迷宫。
我抵达不了终点,宁可原路折返,逃离挣脱。
第二天袓宗去检察院上班,他离家后我又睡了几个小时,午后无津打采爬起来,伏在阳台的贵妃榻上喂鱼,关彦庭送到医院的几条燕尾鱼,我喜欢得不行,舍不得丟,干脆装在水袋里拿回别墅,倒是很好养,什么都吃。
我喂了一会儿,余光瞥见大门外不言不语进入的二力,他脚步极稳,故意压着声响,停在距离我四五米的窗帘后。
“程小姐,州哥今晚应酬,不归。
我淡淡嗯,我门儿清,蒙不了我,他由南向北跨越两个区转成跑一趟绝不单单为了汇报祖宗的行踪,打电话能解决的,何苦劳驾奔波,我不急点破,不露声色托腮,眼皮儿都不掀,等他自己兜不住主动说。
二力也瞧出我故意折腾他,他没计较,‘程小姐,复兴7号的确切时间一改再改,道上兄弟不好再度出面,毕竟败露了一回,州哥预备了后手,咱的人杠不住了通知条子围剿,可这一招不用最好,州哥心思您比我明白,他想法是黑吃黑。”
我一动不动,恍若静止的雕塑,也不回应他。
二力说有些事做了,一劳永逸皆大欢喜,沈太太备受冷落,她的位置和您咫尺之遥,九十九步撑下来了,达成圆满的一步放弃,实在可惜。
我慢条斯理往玻璃缸中洒鱼食,看似无动于衷,实际只我自己感觉到,这一时片刻无所遁形的仓皇和无措,托着钵盂的手一直在颠簸,晃悠,等彻底平复,我深吸了一口气,从椅背上直起身,侧头看二力,你来劝说我做间谍吗。〃
二力面不改色,程小姐说笑了,哈尔滨认识您的权贵多如牛毛,哪有您用武之地。
多有多的好,少有少的妙,白道攻心计的那套,我看都看腻了,喂我吃,我咽不下去。
我让他打幵天窗说亮话,别瞎耽误功夫,办事是否良州的意思。
二力不支声,他低下头,眼珠转了转,程小姐,州哥的意思,他昨晚和您挑明了,您何必为难我再讲一遍。
我五指猛地收紧,力道之大险些把钵盂捏碎,尖锐粗糙的紫砂磨得皮肤灼痛,几天前我就猜测了,可亲耳证实,挺不是滋味,袓宗不是随口一说试探,他真要将我送到风口浪尖,做他的探路石。
明摆着是交易,换取复兴7号,打消敌方疑虑,暗着安C`ha奸细,一艘走私船和一批违禁货,即使一击即中,也看打谁了,黑老大养死士不是吃白饭的,能亲口承担罪名的马仔太多,张世豪敢明目张胆接头,就有计策脱身,唯有挖掘深处,在他认为交易达成,博弈告终时,窃取机密,才能一步不错。
整个东北,他最防备的人是我,最不忍心处置,能接触他内幕的也是我。
我抬头冷笑,波光粼粼的水面泛着细微涟漪,仿佛一颗尖锐石子,突然的沉下,打碎了我倒映之上的容颜。
惆怅,无助,有一丝丝悲悯。
我的确逃不掉。
一早注定的纠缠。
这盘棋,厮杀得多么凶狠,抑或血流成河,祖宗不会将我择出,他疼我,护我,痴迷我,大仁大义面前依旧能令他舍掉我。
我失手摔了紫金钵盂,粉末状的鱼食散落一地,空气中回荡着一股浓腥的臭味,候在旁边的二力瞥了一眼我手背暴起的缕缕青筋,“我送您过去,一小时前探子汇报张世豪就在皇城应酬,您什么也别带,Ju体怎么演能把他糊弄住,我不是您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