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偷天换日草船借箭的交易,实在危险,祖宗的处境是众矢之的,他略有动作,张世豪必定闻风而来,九姐对白道的戒备很深,我出马便不同了,我是女人,我和九姐既无关情恨,也互无掠夺,更非白道的官员,我的话切实,也诚恳,更易亲近。
祖宗这盘对弈,我是他压轴的一步。
局势失控,谁搅乱了这盘局,用怎样的计谋,张世豪顷刻知晓,动手的人是祖宗,黑白之战一触即发,避无可避,动手的是女人,这个女人是我,又是另一番光景。
祖宗必然在暗中保我无恙,他或许也想看看,张世豪的容忍底线对我究竟摆在什么位置,对症下药,假以时日,经我手引出更大的鱼,比如张世豪最庞大的生意,最隐晦的地盘。
其实我都懂,这场错乱的风月纠葛,我并非傻子,更非一颗彻头彻尾被利用的棋子,若我犯蠢,遭受蒙蔽,不过为情爱甘之如饴。
九姐很快赶来,她没带保镖,独身一人,穿着皮裙干净利落,乍一看,风姿飒爽,黑道是男人的天下,开出她这样一株花,稀奇珍贵得很,相比那些莺莺燕燕,耳目一新。
我的身份,她心知肚明,为避免尴尬,跳开了这部分寒暄,她直截了当,“程小姐,我今晚贵宾多,不妨长话短说。录像带我已经看过。张老板绝非是容纳我的猛虎,这一阶段度过,林柏祥垮台,我就是他的绊脚石,我很清楚。遗憾除了他,我无路可走,最起码我们一条道上的人,多少留情面,而程小姐代表的官方,可是要置我于死地的。”
我饮了口酒,笑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明白您的顾虑。不过九姑娘,您肯来见我,必是有了动摇。否则不会浪费时间。良州的诚意,远胜过张世豪,林柏祥于他有恩,天大的扶持恩情,他尚且为利益,要吞并,瓜分蚕食林柏祥。您在他眼中,是一把利剑,用来穿透对方的遁甲,结局您与遁甲同归于尽,他谋得天下。九姑娘,白道的人不够义气,这我不否认,但良州可不完全是白道,他既有白道的权势,也有黑道的势力,他如果与您结盟,您无须畏惧什么。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百利无一害。”
九姐晃动着高脚杯,睨着我良久,她语气满是疑惑,“我不明白,张老板对程小姐,比对任何一个马子都疼惜,你为什么背地捅他一刀?”
我攥着酒杯,不由自主收紧,掌心只觉坚硬无比,光滑透明的玻璃,烙印下红红浅浅的指纹,交错纵横,污浊晦暗。
疼惜。
张世豪那样的男人,对女子的怜爱,出于占有,出于利用。
我美味多水的肉体,我给他的剌激欢愉,给他的驰骋征服欲,是鲁曼和蒋小姐不Ju备的。市检察长的情妇,会耍小聪明,倔强得抓不着,握不住,不论美色还是价值,东三省再找不出第二个不识抬举敢打他巴掌的程霖,我值得他耗时间,耗津力降服。
他的皮相,势力,**的技巧,根本没有女人招架得住,何况我这副Y`in荡的胚子,他求而不得,是他步步紧逼的诱因。
张世豪布下天罗地网狩猎诱惑我,我非但不上钩,反而得心应手折腾他,挑逗他。他怒了,也更有兴趣了。
这并不是疼惜,是戏弄,风月里的戏弄。
我深吸一口气,抛掉脑子里错综复杂消磨人心的纠缠,向九姐举杯,“九姑娘,您若认可我是聪明女人,就与我碰这一杯,我为自己的将来打算,风月与合作,都是一样的筹谋。我的抉择,便是他们在这个社会的人性,善与恶的最终下场。我不会自寻死路,弃明投暗,对吗?”
九姐舔了舔红唇,笑说我认可程小姐的聪明,希望您与沈检察长,不令我后悔。
她端起酒杯,定在半空,踌躇良久,碰了这一下。
一切尘埃落定,凌晨时分,我乘专列回了哈尔滨,来去匆匆,不露破绽。
当我拖着津疲力竭的身体,踏入熟悉的房间,嗅着枕头上祖宗残留的气味,那一瞬间,我很想哭。
哭乱世,也哭自己。
有些道路,一旦进去了,从此听天由命。
风光背后的世事无常,风云莫测,不由己。
我昏昏沉沉睡了一夜,天大亮时,我窝在被子里发呆,保姆进屋送牛乃,我回过神,问她这几天的事,她说沈检察长自您走后,便再未露面,也不在哈尔滨。
我隐约料到,这场博弈有了结果。
我匆忙翻身下库,到客厅给二力打电话。
果不其然,二力说成了。
林柏祥在三块油田埋伏了最津干的马仔,表面风平浪静运转如常,内则千头万绪暗藏刀枪。
张世豪的人子夜入侵,第一分队从东南西北四个岗哨占领了制高点,第二分队由高至低聚拢式包围,意图瓮中捉鳖。
这般津妙部署非常冒险,他为此赌注了百分百的把握,压根没想会输,其中百分之五十的关键,押在九姐的里应外合。
九姐的任务是爆破油田闸门,夺油库,搞定几支巡逻的持枪警卫,收复至关重要的后院,前后夹击,然而事发,九姐却临时撤手,张世豪的人与林柏祥暴露在明面上驻守的马仔漫长对峙,愣是耗到凌晨四点,三番两次的小范围交战,皆倦怠不堪,好比前线战场,厮杀得天昏地暗,两方殊死一搏,偏偏援军不来,天大的本事也孤立无援,油尽灯枯。
潜伏的马仔趁机正面蜂拥反攻,背面是二力的人切断后路,最终以张世豪中了十面埋伏而全军覆没告捷。
林柏祥并不擅长作战,尤其是掐时机,出手的时机格外关键,分秒之差都会令情势大反转,二力告诉我,当张世豪的马仔闯入油田领地,一切便尽在祖宗的掌握之中,他坐镇松原一家酒楼,一壶陈年杜康烹煮了四个小时,三次指令定下油田之战的乾坤。丨
从乔四爷称霸开始,东北的条子几十年没有这样扬眉吐气了。
我曾以为,论智谋城府,祖宗斗不过张世豪,他暴躁,自负,又是家世牛逼的官二代,和底层熬出头、荫险沉稳的黑帮头目,硬碰硬必输无疑。
祖宗演了一出漂亮得不能再漂亮的戏码,他与九姐的会面,本身就是圈套,借此完全打消张世豪疑心,他失手于笃定九姐不会背叛他,与白道的联手内讧他。
我应该高兴,但心口莫名的一股闷沉,西洋钟显示的时辰,距离这场惊心动魄的暗算,过去了整整一天,我问二力现在怎样了。
“张世豪出动的马仔很少,损失几十个人而已。他想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戏,说白了,这件事牵扯的每个大人物,都在玩荫的。他把损兵折将的买卖丢给了九姑娘。不过他败了毋庸置疑。三块油田是三座金山,更是他攻占吉林的第一步棋,这扇门如今算是关闭了,道上的颜面也栽大了。”
“那良州呢?”
二力琢磨了几秒,“州哥早晨回到哈尔滨,稍后赶赴省检察厅述职,明日黄昏回来。现在或许还未离开,您倘若有事,去市检察院来得及。”
我说好。
我挂断电话,顾不得换衣服,懵懵怔怔往外跑,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有什么在点点滴滴的流逝,我迫不及待渴望他抱着我,哄着我,让我明白不管外界如何天翻地覆,我和他的一切都没改变。
我冲出庭院,沿着长街跑了好长一段距离,才意识到我忘记叫司机,我停下,气喘吁吁看着脚下摇曳的影,影子由一抹,变为两抹,重合交叠,我迟疑间,他裤兜凸起的硬物,那黑漆漆的一柄军械,使我大惊失色,我慌忙扭头去看。
男人满面笑容,指灌木丛后闪灯的奔驰,“豪哥的车,您认得,我跟您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