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愈刮愈烈,铺天盖地都是风霜,一帘又一帘,一重又一重,我回头看向一路走来的脚印,祖宗留下的很直,很整齐,而我的深深浅浅,歪歪扭扭,还有几枚踩进他的坑里。
我眨了眨眼,伏在他肩头,轻轻啜泣。
他听不到,那点微弱的哽咽,被风雪掩埋。
回家途中祖宗接到了一通电话,对方说京城来的爷要见他,挺急的。
祖宗吩咐秘书先去市委,四十分钟后停在办公大楼门口,早有人在那儿候着。
哈尔滨的一二把手,都在这里混,算是白道集中营,外观非常肃穆,也很冷清,可能是下雪的缘故,进进出出的人特别少。
接待的下属双手给祖宗敬上一盒烟,他没接,往大门内瞧了瞧,“你们关首长呢。”
下属说马上到,有事耽搁了,首长也是临时接到消息,这位京官脾气大得很。
祖宗面无表情扭头,他问我冷吗,我哆嗦着说不冷,他解开大衣,把我裹在他怀里,我觉得外人在,有些不好,想钻出来,他用力按住我头,又把我塞了回去。
“老实点!你他妈天天气老子!”
我立时不敢动。
那人也津,笑着转过身,朝街道张望,没多久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祖宗的车旁,后门打开,走下一名身穿绿色军装的男人,外面罩了一件米白色大衣,修长而贵气。
风雪交加看不清他的脸,他停在原地,侧头和秘书交待了几句,对方将伞撑在他头顶,随着他稳步走过来,下属对抱着我的祖宗说,“沈检察长,关首长到了。”
关首长重要人物,有姐妹儿问是不是有原型,都是有,尤其男主,你们看下去不会失望的,晚安
祖宗不紧不慢转身,睨着几步之遥的身影,我瑟缩探头,雪花飘得密集,伞掩去了光亮,那抹轮廓迷雾迢迢。
似乎是一个英气勃发的男人。
头发很短,棱角平整,衣扣系得一丝不苟,他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站定,笔直潇洒的军姿,秘书收了伞,男人摘掉白色的丝绒手套,嗓音中气十足,“沈检察长久等。”
祖宗也不给颜面,“是等了挺久的。”
男人目光落在他怀里的一团臃肿上,笑着伸手摸了摸,“沈检察长来开会还裹了一包土特产吗。”
我扑哧笑,脑袋完全钻出,额头恰好蹭过他掌心,“关首长,良州真送您这样的特产,您敢要吗?”
他微微一怔,玩笑之意收敛,“抱歉。”
“那要看您把我当成什么土特产了,蘑菇鸡仔核桃,太廉价确实该道歉,如果是人参鹿茸,我还捡便宜了。”
祖宗用力掐我冻红的脸蛋儿,“又不老实?”
我说太闷了,呼吸不了。
祖宗皱眉,警告我闭嘴,他松开对男人说,“她年轻,没分寸,关首长不要介意。”
男人捻了捻方才不经意触碰的皮肤,“她不介意就好。”
他说完先一步跨入市委大院,祖宗牵着我紧随其后,由于会议商量军政机密,外人不能参与,祖宗将我安置在一间办公室,冷清空闲,不太像常招待人的,我不敢乱摸,坐在沙发等着。
在我等到无聊,趴在上面昏昏欲睡时,门终于被推开,我以为是祖宗,兴奋大喊良州,当我看清逆光站在门口的男人,懒散和喜悦一下子停住了。
关首长脱掉白色大衣,挂在门架,露出里面整洁崭新的军装,面朝空气实则却在问我,“吓着你了吗。”
他的腰板特别直,身上只有三种颜色,绿白的制服,纯黑的皮带,却演绎得热血风华,他进来后,一股淡淡的油墨香萦绕蔓延,我说没吓。
他直奔长桌,从容落座,我脱口而出这是你的办公室?
他嗯。
我踩雷似的,立刻要走,刚迈出几步,他在我身后平静开口,“你是沈检察长的什么人。”
仕途混到这么高的位置,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还指名道姓,哪个当官儿的不包个小老婆,众所周知的事,红口白牙的就没意思了,我不太自然说您觉得像什么就是什么。
他拧开笔帽,在公文上签署名字,“门关上,谢谢。”
肺叶卡了颗石头,上不来下不去的,我没好气退到门口,“良州在哪。”
他头也不抬,“自己找。”
“他不和你一块吗。”
他无波无澜,“现在不和我了。你很吵。”
这碗闭门羹吃得我喉头涩痛,一丁点笑纹都没了,我退后半步,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别动!”
我慌乱一缩,臂肘后弹,打在了警卫腕子,对方没有拿稳,文件散落一地,他略带责备瞧了我一眼,又不好说什么,蹲下捡着,我连讲对不起,帮他收拾,最上面一张纸落款处有行字,戳盖着红色公章,字迹模糊,我食指抚了抚,军区副参谋长关彦庭。
我愕然,难怪他见了祖宗都没怎么客气,职务蛮牛逼的。
警卫整理好全部,连同我捏在指尖的扉页一起送进去,关彦庭扬下巴示意放桌角,“结束了吗。”
“没有,和沈检察长谈事。”
“少过问。”
警卫说是。
张世豪主干道一超成名,风波闹大了,祖宗和他,一半公家事,一半私人恩怨,不得不死磕,对于黑道不要命的混子,白道的都绕路,关彦庭怎会惹祸上身,也就在京官面前晃个过场罢了。
我琢磨其中这潭深水,感觉祖宗被人当枪使了,一时愣神忘了走,关彦庭合住公文,“我需要毛巾。”
警卫从墙角的水池捞出一条湿的,关彦庭接过视线扫向我,“我脸上哪里脏。”
没头没脑的一句,把我问愣了,他见我不懂的样子,索性摊开毛巾,每处都擦拭,我恍惚明白他旁敲侧击我待得太久了,听得太多了,我一言不发冷笑,关门时警卫小声说,“关首长认识她吗?”
关彦庭轻描淡写一句沈良洲的女人,便彻底沉寂。
我上车不久,祖宗也出来了,他脸色不太好,我和司机心照不宣谁也没打听情况,我趴在他胸口,腿不安分骑上他,他体温总是炙热如火炉,我眯着眼惬意得很,“关首长奸诈,你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