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最后一站,甫一下车,咸腥地气味涌入鼻腔,扑面迎来的海风裹胁着冰冷的气体拂过江小言的面孔,她愣愣地感受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哦,竟是来到了海边。
脚下那柔软粗硬的质感的沙,每每踩过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江小言一步步前行着,莫名有些哀伤,这看似深深的印子,其实不过片刻便会被风吹过的细沙掩埋起来,再不见踪影,一如她,抑或这世上的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死后不可寻觅......
夜来临,天黑的厉害,月亮始终不肯露头,于是那点点的星光便成了陪趁,甚至点不亮她脚下的这一方沙滩。大海也被黑夜吞噬成了黑色,远方海的脊背不断向江小言这方涌动着,狂烈又汹涌,它好像想要穿过沙滩,扑食那夜行的路人。
江小言凭着感觉沿着海岸线走,时不时走偏踩到水里,不一会儿鞋子便湿了,鞋里一片冰凉。
体力和体温被海风掠过,亦开始极速流失,江小言即使裹紧了外套也依然无济于事,但她却不管不顾,自虐般的往前走到了乱石滩上,有那么瞬间,她甚至想,不如就这样死掉算了!
脸色早已冻僵,肢体麻木的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坐在一块乱石上的江小言突然觉得鼻子痒痒的,不一会儿,便有凉凉的冻状物体顺着鼻管缓缓滑下了来.......
“呃......”即使这里没人,江小言还是连忙翻包找纸巾擦拭,实在太尴尬,冷空气刺激的鼻子都开始流清涕了。
手忙脚乱的擦完,江小言捂着脸哼哧了半晌,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举动有些搞笑,冻僵的脸也扯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但她不知,就在不远处的小坡上,景晟华就站在那里默默地望着她......
饶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韩肖还是被冻的直打哆嗦,自家大少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站在这里死死盯着那头,却一步也不往前迈,他有些忍不住。
“大少,这天实在太冷了,咱们过去吧?”
景晟华抿抿薄唇,周身气质冷冽,既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仍旧站在那里,整个人仿佛一座雕塑。
许久许久,久到韩肖以为他们会在这里过夜时,他突然听到景晟华叹道:“老头子又在催了......”
明明该是低沉悦耳的声音,可不知为何,韩肖听起来竟莫名觉得有些哀伤,他似懂非懂,“催、催什么?”
“......”
景晟华没有回答,但韩肖一瞬间竟福至心灵,莫非是催婚不成?
他识相的不再多问,默默又用夜视仪看看那头快要冻僵的江小言,为难道:“大少,再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景晟华终是忍耐不住开口,“你去吧,我先回了。”
韩肖掩不住地诧异,“......您不过去?”
“不去,她既不知错,就不配得到原谅!”景晟华声音骤然阴沉下来,冰冷如这彻骨的寒风。
韩消吓的一抖,蔫头耷脑的没敢再吱声,只能眼睁睁看着景晟华迈着稳健步子,大步流星的走远了。
“海风,真的好冷......”江小言仿佛第一次对这凛冽的海风产生了这种刺骨的感受。
“冷就回去吧。”
“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江小言吓的肝胆欲裂,她身体一歪,整个人便从屁股下的乱石上跌落下来,脸直直的擦着粗糙的海石滚了下去。
“小心!”
韩肖也受了一惊,忙去拖拽,好容易拉上来借着手电的亮光发现江小言脸上已然血肉模糊了一大片。
“天哪!”韩肖惊地心肝直颤。
“嗯......”江小言疼的轻哼一声,但她完全顾不得脸上**辣的痛感,“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肖陪笑,“我路过。”
江小言想冷笑,脸上的伤口却不小心被牵扯到,一阵撕心的疼。
“他......他们都说这里很美,我就过来瞧瞧看。”江小言死鸭子嘴硬。
韩肖仍旧陪着笑,他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又岂会不知江小言是想问景晟华的行踪,毕竟她这弯转的也太死了。
态度温和而又强硬的挡在风口上,韩肖轻声道:“回去吧。”
简单一句话,江小言差点又哭出来。她也不知自己这是为何,今天感性的特别厉害。
回到车上,暖香的气味扑面而来,江小言只感觉到全身都被温暖的气流包裹着,舒适又宜人,她很快便昏昏欲睡起来,一直睡到了别墅,前来迎接的常婶推醒她为止。
心疼的为她清理完脸上的伤口后,常婶忙活一通终于端上一碗挂面清汤,里面连油都无,却喷香地叫人垂涎不已,江小言狼吞虎咽,很快便吃完了。
“常婶,再来一碗。”江小言不好意思的抹抹唇角,怯怯的将空碗推了过去。
一向疼她的常婶却严肃地摇摇头,“你今天肯定没怎么好好吃饭,吃多了要肚胀的,先饿着吧!”
“......哦。”江小言。
接着又被常婶轰着去漱了口后,她便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耗尽体力和心力的疲惫感很快便促使着她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韩肖和常婶好像商量好似的,也不问江小言为什么私自离开?去了哪里?怎么会出现在海边?
江小言也没说什么,别墅里的他们维持着这份诡异而又微妙的平衡,就连多日未归的景晟华,好像都被他们刻意的忽略掉了。
在别墅又老实呆了几天,江小言却突然烦躁起来,她发觉自己有些按捺不住这闲极无聊的生活了,那天的离家出走仿佛是个开头,勾起了她不安份的灵魂的引子似的。
再次收拾停当的江小言,在这一日的清晨,慢吞吞的吃了早饭,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眼睛不时乱瞄着别墅里的每一样物体.......
常婶端着茶杯,诧异的看着江小言,“你干嘛去?”
“......我去上班。”江小言头压的极低,声音也很小。
常婶恍然,“哦,路上小心。”
“......”江小言错愕地抬头,却只看到常婶端着茶杯回厨房的背影。
常婶......是什么意思?江小言有点不安,总觉得眼前雾蒙蒙受的,看起来有几分虚幻,她头简直都要晕了。
晕乎乎的江小言推开门走了出去,跟那天一样,没有任何人拦,她试着走了几步,仍旧没人出来喝止,她摸着剧烈跳动的心脏迈出了大门......然后突然像放飞的小鸟似的,两条腿快速交替向前跑,飞向了远方......
律所的人见到江小言来,眼神都十分奇怪,等她一走近,却又都跟商量好似的露出一抹客气的微笑,仔细辨别,又有几分谄媚和意味深长。
陈谨全却依旧态度如常,“正好你回来了,张姐那要人,你现在去报道吧。”
江小言咬咬唇,没立即动,她今天能跑出来,也不知明天还能不能......而且很怕见张姐的冷脸。
“怎么?觉得为难?”陈谨全见她久久不动,不由问道。
“张姐会不会......”江小言犹犹豫豫。
“不会。”仿佛知道她说什么似的,陈谨全摇了摇头,“张姐铁面无私,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对你有优待,你尽管去吧。”
“......嗯。”江小言迟疑着点点头,推门出去了。
但她却没发现,办公室里的陈谨全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
“笃笃”
“进。”张姐特独有的冷漠又高高在上的声音响起。
江小言忐忑不安地推开门,嗫嚅道:“张姐,我来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