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清摇了摇头，“这是他们的家事，我们就当做不知道吧。”

“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没什么，就是感慨一下，你说我们救活一个病人，却要让家属付出高昂的代价，甚至让一个家庭的生存变得举步维艰，这样的所谓‘救助’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魏莱盯着水面，想了很久，“我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我只知道我所做的工作就是给病人和他们的家人，赢得了一点希望，至于这点希望是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好，还是更糟，由不得我决定。既然不由我决定，我就不会去想，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我便想要去珍惜他，全家人在一起，总要强过独自一人面对。”

沈慕清听完最后一句话，转过头望着魏莱，昏暗的灯光下，不到一年的时间，成熟让他把从容和坚定写在了脸上。

晚上，莫万山和郑晚秋都留在了医院，她独自一人回到莫家，将房间的窗户全部打开，任凭夜晚的凉风吹进来，趁着这一会儿的清醒回想着魏莱的话。

的确，希望是人生中最可贵的事物，也是最终能支撑着人们走下去的原因。父母去世后，躺在病床上的画面又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助与孤独忽然从心底涌上来。若能留住亲人之间无可替代的温暖，即便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吧。她站起身，舒展着身体，好像又找到了自己的坚持的意义。

东方微白，四五点钟正事最冷的时候，她忽然打了个冷战，才意识到鼻子有些堵堵的，关上窗钻进被窝里，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她睡得很踏实，一个梦都没有做，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

没有人知道她昨天晚上回来的事情，她好想躲在角落中，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偷窥着自己身边人的生活。只可惜，莫家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静得让人怀疑这里的每一个人是否真实存在。

她在屋中待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很没意思，米琳正在医院上班，她不愿去打扰，于是独自一人开着车，在马路上毫无目的地行驶着。

她没有开向城市中心的方向，而是一转车头，向榕城附近的小村庄开去。那里曾经是一个放松身心的好去处，远离城市的喧嚣，连呼吸都觉得轻松而畅快。只可惜，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将它变得拥挤而脏乱，完全失去了当初的宁静与平和。

已经进了十一月份，草木渐渐枯黄了，又是工作日，这里的游客很少，可是越来越豪华的酒店和餐厅还是让它失去了旧日的风采。

一位老人坐在家门口抽着烟，孩子从他身旁跑过，不小心被烟头烫到了胳膊，他的妈妈跑出来，目光中藏不住的心疼，嘴上却是不住地训斥。

沈慕清把车停在路边，看得渐渐出了神，她打开车门朝他们走过去，年轻妈妈立马换上了一脸热情的微笑。

“姑娘来这边旅游吗？”

沈慕清点了点头，走进院子，一位老妇人从屋中走出来，她忽然感到有些熟悉。

“王阿姨？”

老妇人抬起头看着她，回忆了一会儿，缓缓展开了一个笑容，“慕清来啦。”

这里曾是她高中时常光顾的地方，那时学校要求的实践任务，她们总是来到这里对付过去。沈慕清绕着几栋房子转了一圈，最近几年农家院的生意很好，屋子都被重新装修过了，但院中角落的水缸和青苔依旧保持着原貌。

年轻妈妈和那位老妇人在她背后小声说着什么，大概是在讨论她的身份，她没理会，咳嗽了一声才转过头。两人听到动静，立马停止了交谈，继续微笑着看她。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沈慕清得知那位年轻的妈妈是王阿姨的儿媳之之，她的儿子现在在榕城打工。

“慕清，怎么这个时候来村子啊，这个季节什么都没有，连外面也是一片光秃秃的。”之之是一个很纯朴热情的姑娘，年纪比沈慕清还要小一两岁。

“最近正好有时间，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就想到了这里。”沈慕清一边喝着茶，一边抬起眼睛看着王阿姨。

“之前经常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姑娘呢？”

沈慕清听了王阿姨的话，愣了一下，“她已经不在了。”

王阿姨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目光中全是惋惜，但却不觉得惊讶，好像早就猜到了结局，“这么懂事的一个姑娘可惜了，”她抬起头，试探的看了沈慕清一眼，“每天看她，总感觉有什么烦心事。”

“她家里的事比较复杂。”沈慕清不知道如何解释，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将话题岔过去，没想到王阿姨却好像被踩住了什么开关，一直抓着不放。

“之前有一天晚上，我看见她蹲在院子边，对着树干自言自语的，后来还哭了起来，怕小姑娘难为情，我没过去，也没告诉你们。”

沈慕清听完这话提起了兴致，王阿姨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勾起了别人的伤心事，于是赶快住了嘴，沈慕清见此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每天的饭菜有人帮忙做好，屋子有人帮忙打扫，平时沈慕清便和之之、王阿姨一起聊聊天，或是帮忙照顾一下她的孩子，倒是乐得自在。

就这样过了一周，沈慕清和米琳聊天时才知道莫铭城已经痊愈出院了，觉得自己也是时候回到医院上班了。她推搡了半天，王阿姨才把这几天的钱收下，最后还做了一大桌的饭菜作为道别。

沈慕清还没有走出院门，就感到胃中一阵剧痛，跪倒在地上，渐渐失去了意识。王阿姨和之之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一下就慌了，叫来村中的年轻人把她送到了医院。

魏莱听说她正在抢救，急得只想跑到手术室亲自看着，只可惜马上有一台手术要开始，叫了米琳过来。米琳知道了，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朝手术室跑了过去。

“米医生啊，沈医生有轻微的食物中毒，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估计不久就会醒了。”

沈慕清醒来时，莫铭城正坐在病床边上，直勾勾地盯着她，见她睁开眼睛，却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准备住哪身离开。

“你不是出院了吗？”

“医院只允许住院的病人进来吗。”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别扭的骄傲。

沈慕清心中忽然觉得有些惊喜，盯着莫铭城的背影，低下头微微笑了一下。莫铭城回过头，正好看到她泛着红晕的脸颊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心中忽然有一个角落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急忙又将脸扭了回去，心跳渐渐变得剧烈了起来，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两个人相处时的画面一幅幅涌现在眼前，完全打破了他的理智。

“莫铭城，你在干什么！”他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掐着自己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