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清的一条语音发过去,对方沉默了很久,最终发来了一句谢谢。
肖天站在公司的阳台上点燃了一支烟,他回头望着那件不大的办公室,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崔橦橦总是能在最适当的时候,满足他的虚荣心和好胜心。
“嗨,中秋节快乐!”
肖天看着窗台边堆成一小堆的烟蒂,忍不住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番,犹豫了半天才拨出的视频通话,没想到直接看到米琳如此坦然而明朗的笑容。
“好久没见了,h省那边的生活还适应吗?”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好像多年未见的好朋友,偶尔也会互相打趣,但明显没有了之前的甜蜜。
“哟,男朋友?”米琳的身旁传来一个女孩儿略带青涩的声音。
“嗯。”米琳随意应了一声。
“怎么忽然想到给我打电话?”挂断前,米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今天不是中秋嘛,就,挺想你的。”肖天说了一半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像个大男孩儿一样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陆续有车开到会场门口载人离开,沈慕清站起身,把垫在裙子下的纸扔到位于院子另一边的垃圾箱,又慢悠悠地走进会场。
屋中的人走了大半,莫铭城和各位董事挥手道别,脸上的微笑竟带着些苦涩,郑晚秋将他们一个个送出门,目送他们离开。
沈慕清换上一副得体的笑容,朝莫铭城走过去,刚刚还极其热闹的大厅很快安静了下来。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莫铭城的脸忽然阴了下来。
郑晚秋不知什么时候把车开到了门口,载着莫万山先离开了。
莫铭城上了车后一句话都不说,沈慕清感受到车中的低气压,低头刷着手机缓解尴尬,忽然看到一个有意思的图片,抿着嘴唇,努力压下嘴角,但还是没忍住笑喷出来了,又因为憋笑的原因,发出一阵诡异的声音。
陈科抬头从后视镜中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两个人的举动,忽然对上莫铭城的目光,慌忙移开了视线。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三楼的灯亮着,莫万山和郑晚秋的身影映在窗帘上,莫铭城让陈科和沈慕清先进去,自己独自坐在院子里。九月底的晚风已经有些凉了,他打了个哆嗦,将搭在轮椅背上的西服披在身上又是一年中秋了,低头看着喷泉水池中倒映着的月亮的倒影。
他打开了喷泉的开关,喷泉因为很久没有用过,管道中的空气被排出来,发出“嘘嘘”的声音,他看着水中的月亮随着水面的波动,变幻着形状,自己的心也一样起了皱。
他回想起儿时的日子,莫万山总是忙于应酬,唐远峰也跟在他身边,每个中秋都是沈慕清陪他一起过的,别人家团聚的日子,永远都只有他们两个人,沉默地坐在桌前吃着阿姨做的饭菜,阴着脸,互相看不顺眼。
是这样吗?莫铭城仔细回忆着,好像沈慕清见到谁时都是那副平静的表情,倒是他自己,总是针对她。后来,上了高中,他们认识了唐楠,莫铭城的思绪一滞,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那段时光了,久到快要忘了那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忘了两人在一起时的快乐和对沈慕清的厌恶。
一直印在他脑海中的,就只有一张少女的脸,仿佛一副静止的画面,是他赌气般紧紧抓着不愿放开的回忆。
少女的面容渐渐变淡,取而代之出现的是刚刚酒会上的一幕。一袭白色长裙在空中倾倒,被一弯坚实手臂稳稳地抱起,怎么想都是一副美好的画面,可他就是看不到那其中的浪漫和美好。
她是故意的嘛?这是一个莫铭城直到现在还在思考着的问题,如果是,他想不通她那样做的意图,如果不是,那样的巧合,难道就是缘分。
莫铭城抚摸着自己的腿,如果刚刚沈慕清摔倒在了他的身边,他会怎样做?不惜暴露自己腿已经痊愈的真相去扶住她,还是眼睁睁看着她倒在自己面前,当众出丑。应该是后者吧,莫铭城忽然为沈慕清感到庆幸,还好她的身边有一个时刻愿意以她为重的人,他拍了拍轮椅的扶手,不知道在气自己,还是气郑晚秋,亦或是沈慕清。
沈慕清悄悄地踏着月光走出来,不得不说,这个平日里总觉得空荡得可怕的院子,此时倒很适合用来静坐片刻。她终于明白为何莫万山要把家放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这里的确能暂时逃离城市的喧嚣,逃避心中世俗的杂念。
她隐约听到了喷泉的声音,寻着它找过去,见莫铭城正坐在喷泉前发呆,她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后的暗处,不愿打扰了这样的画面。水池边的灯发出柔和的黄色灯光,映在莫铭城的脸上,显出些阴郁的气质,他微微低头,沈慕清看不清他的目光,但直觉告诉她,那个陪伴她长大的男人,正在怀念一个陪她长大的女孩儿。
她倚靠在墙上,脚下踩着还没来及变黄就被风吹落了的树叶,她一下没站稳,脚和地面之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正巧一阵风吹过来,将它隐藏在树叶发出的声音中,同时隐藏的,还有沈慕清砰砰的心跳声。
那男人盯着水中的倒影,她便抬起头,迎着明亮的月光,未经水面反射的月亮似乎更加冰凉一些,月光照在沈慕清的脸上,让她感到从心内升起的一股寒意,难怪传说中的狼人都是在月圆之夜出没。
她忽然想起唐楠曾说过,她不怕雷电,不惧风雨,唯独不敢直视满月,看着圆圆的月亮,她甚至会流下泪来,于是她每月十五的晚上,都会特意跑去陪她一起过。
唐楠去世的那天,也是一个月圆的日子,她留给沈慕清的信中说道,“清清,我没法在熬过这个月圆之夜了,就让我在她升起前结束这一切吧。”
而这些,莫铭城都不曾知晓。
“过来一起吧。”莫铭城把轮椅转过去,朝沈慕清伸出了一只手。
沈慕清不知什么时候暴露在了自己的踪迹,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去,背对着灯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认真、慎重而虔诚。
高中的第一次舞会,她被班上一个很玩得开的姑娘拐了去,她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白色连衣裙,素颜,将头发挽在身后,一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样子,混在一群精心打扮的年轻女孩儿里,片刻便被淹没了。
那天她坐在舞池边的座椅上,抱着一杯满是冰块的柠檬水,静静地看着莫铭城先后向欧明雪和唐楠伸出小臂,用手指缴着裙边,还觉得难过,就偷偷拿起一块冰块放进嘴里用力地嚼,那件最终被她抓烂了裙边的连衣裙,现在还放在她的衣柜里。
今天,十多年过去了,她终于等到了那个场景。礼物,高跟鞋,精心打理过的头发,精致的妆容,这样向他走过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