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大丘上坐了很久,也谈了很久,老萨满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些陈年旧事,那八十年前的风风雨雨,当初他下去的时候,还是个懵懂的青年,用那南方的话说,就是愣头青。
没有李尧臣,他早就饿死了,也不该活着,连性命都是李尧臣给他的,那师父说的什么话,弟子能不听吗?
人要学会感恩,老萨满和孙长宁这么讲着,那手指不断的在石头上点来点去,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而同时,孙长宁突然感觉,如果这老前辈嘴里叼个烟斗,或许更有感觉一些。
老一辈人讲话,那回忆什么东西,都喜欢抽个旱烟,对于他们来说,那是靠着烟叶的刺激,然他们能再一次清晰的回忆起那古老的故事。
而对于老萨满来说,他不需要那种东西,他自己就记得很清楚。
几十年都过来了,从当初国家那么乱,到后来抗战,再然后,东瀛投降了,国内又开始自己打,用老萨满的话来说,那就是在争天下。
如今天下是谁的天下?那是赵家的天下。
都是自己内部人争斗罢了,外敌打退了,自己人就要争个高下,说白了还是成王败寇。
老萨满絮絮叨叨的,那越说越是起劲,而这当中,又夹杂了许多的厉害人物,那当初有些高手,他都是见过的,但是在后来,他们的名声渐渐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也有一部分的后人在什么破四旧的时候被打倒,但那当中,总是会有几个厉害的。
“当初那帮年轻人,听说不得了,要砸了神像,灭了一切牛鬼蛇神,那不允许你信,也不允许任何人信,谁信就要打倒谁,这天下,就一个声音。”
“政治路线走错了,谁也不是圣人,但圣贤也有过错,孔子还道过歉,和老子求过学,谁没有个犯错的时候....不过那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那时候,我已经准备回草原了。”
“这里还是受到保护,毕竟少数民族,那下面去,南方的地方,乱了,更乱,直到现在,才是安定了许多,但是暗地里仍旧是波涛汹涌的。”
草原上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一晃就是十个昼夜,孙长宁不再立身于大丘,而是在草场之中,扎起了一个木头人。
木人刷桩,这是咏春拳师经常做的事情,其他的拳法,很多都不会刷木人,因为路数不同,譬如那螳螂拳,这里面还有五六种,有的擅长撕扯,有的擅长必杀,只有像是和咏春一样,是擅长擒拿的,才能刷这个玩意。
孙长宁的手在木头人上面打来打去,这东西不断的转动,上面捆着麻绳,而孙长宁用很小的力量在这里练习,乃至于到后来,只是用四根手指在木人上来回摆动。
指功也是锻炼的必要课程,所谓挖眼珠子的功夫就在指头上。
厉害的人,就譬如是佛祖,那一根手指能有几万斤的神力,把大象都投掷出去,可见其指头上的功夫有多高。
不过佛祖毕竟是金刚不坏的人物,寻常的武者绝对没有那种盖世的力量,除去先天的天赋,后天的锻炼也是必不可少的。
两根手指打出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越这尊木头人的承受极限,终于在孙长宁又一次动指头的时候,这玩意咔嚓一下裂了个干净,“尸体”碎了一地,枯草里都是木屑。
孙长宁沉默了一下,同时目光盯着地上的木人“尸体”,此时隐隐似乎觉悟了什么,那手指又动起来,在半空当初胡乱的点着。
一声脆响突然爆出,连孙长宁自己也都吓了一跳。
那前方的空气就像是突然炸开一样,但却诡异的没有任何气息显露,而孙长宁的两根手指屈着,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出指动作。
那是骨骼的震声,而不是指头的震声。
孙长宁的瞳孔骤然猛缩了一下。
《拳经》之中说:筋骨发力,震得不荡为先天,节节挪移,爆而不响为罡气。
刚刚那一击,震而不荡,没有明劲崩空的威势,但孙长宁明白,如果打在人的身上,刚刚那一击,比千斤的明劲更要厉害。
这仅仅是随意的一击罢了。
双手无处安放,孙长宁感到有一瞬间的迷茫。
那手指再抬起,而后按照之前的轨迹打出去,但却毫无半点反应。
震而不荡的力量没有出现,那两根指头戳破了风,而后就这么定在半空,再也没了动静。
就好像是武侠小说当中的突然领悟,如同开挂一样,只是一下子,再之后,就用不出来了。
孙长宁摸了摸下巴,但面无表情,此时皱着眉头,是在思考。
光辉洒落在草原上,同时带起的,还有一片清风。
风吹过枯黄的草地,又荡起一片草屑,而孙长宁立身在枯草之中,细细思索着之前那神来的一击。
于是,在恍惚之间,他的手掌伸出去,而后握住,仅仅施展出两根手指。
铁指寸劲。
伸指,出指。
没有反应。
“......”
伸拳,出拳。
伸掌,出掌。
仍旧没有反应。
“哪里错了?”
孙长宁不明白,是找不到感觉了?但是刚刚,自己并没有什么感觉。
随意的一拳,就像是神来之笔,有神灵在暗中相助。
化劲的最上层已经是归返先天的一步,但拳经之中所说的先天,又不是抱丹,而又不是罡劲,是一种奇怪的境界。
这个先天,应该是对于人身的一种开发,而凡是和先天两个字扯上关系,那当中必然有什么是神异的。
先天,在汉语之中与后天对应,指代的是“自出生即存在的,是自身本有的。”
愿意引申就是本存在的,是最先的东西。
当然并不是说先天就是最好,在拳法当中,所谓的先天,是要取回曾经失去的一些东西。
譬如人的第六感,以及听声辨位的能力。
“筋骨发力,震而不荡为先天......”
孙长宁默默念诵着,那拳脚施展开来,一拳一下,打的极其缓慢,试图从这当中找到之前消失的那种力量。
然而就像是一个孩子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孙长宁的拳脚施展开来,不断的习练,却根本没有办法再度施展出之前的那种力量,就像是小说中某些武林高手被封印了内力一样。
一昼夜的练习,没有任何效果,孙长宁感觉到了疲惫,人毕竟不是铁打的,而揣摩拳法比和他人比武,要更加的耗费心神与体力。
所谓苦思冥想而不得,孙长宁不由得自嘲了一句:“算了,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不管它了。”
“这就对了。”
老萨满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总是会在一定的时间段内出现于孙长宁的身边,而对于这位人生智者,孙长宁现在是抱有十二万分的敬意。
“前辈。”
孙长宁对着老萨满讲述了之前的事情,而老萨满则是摇摇头:“强求。”
他说了两个字,而孙长宁皱着眉头,眼中满是不解。
“我说你强求了,听不懂吗?我普通话还是比较标准的,你现在练武,是在强求,有的时候,还是要给灵光一点面子,有的东西,该来的就是要来,不该来的就得不到,你还是道家的人,怎么就不知道无为的意思呢?”
老萨满这么说着,而孙长宁摇摇头:“无为.....无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