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六，加班费1．5倍，我请哪门子假？

这些都是小事，自己心里嘀咕，嘴上没必要说出来。当下回去车间，给老大写了请假条，求了好久才批。

出来前顺便在工位上转一圈，询问那位同事有二十岁左右的女孩身份证，因为柳红还没有身份证，没有身份证就无法进厂。

这时候的东莞雇佣童工现象非常严重，经常有十四五岁的妹子来打工，年龄不够，就借别人身份证假冒，这现象在东莞来说稀松平常。

问了好几个都没有，李楠在工位上听到风，说她有。但不明白我借身份证给谁用。

我解释说，“我有个远房表姐要进厂，她自己的身份证丢了。”

李楠说：“我堂妹在五星塑胶上班，今年刚十八，她的身份证我可以拿来，就是不知道你表姐长什么模样。”

我闻言欣喜，回道，“我表姐蛮漂亮，大概是王祖贤那个模样。”

李楠撇撇嘴，“臭美，那就能用，我堂妹也很漂亮。”

我贫嘴，“跟你比呢？”

李楠说：“比我漂亮。”

我哎呦一声欢喜，她就用眼剜我，杀气四溢，我立时正经，不敢造次。

李楠问：“昨晚你去干嘛了？”

我回复：“不都跟你请过假了，我去东坑哪里见老乡。”

“是吗？不是跟你那个老乡闫如海在一起？”

一句话说的我心慌，这事她怎么知道？立即回答，“啊，我老乡昨天十二点半才来，所以我跟闫如海在一起。”又补充道：“我表姐就是跟我老乡一起来的，现在在外面，我今天请假就是帮她找身份证，找个住处，再办个毕业证。”

李楠说哦，表情不再疑惑，道：“那中午你去五星门口，我让堂妹把身份证给你，下午你拿去办毕业证。”

听听，多贤惠的女人。

请好假再去出租屋找柳红，心里一番估算，各种证件办好也没用，至少要等星期一厂里才会招工，所以柳红至少在外面住两天。一天房租二十，两天四十。办证又二十，这六十就去了。

再加上柳红这两天在外面吃饭，算省的，一天十块最少，两天二十，八十就去了。余下的钱再给她买衣服买鞋，怎么算都怎么紧张。

这就是打工仔的真实生活，每花一毛都要精打细算。

回到柳红房间，告诉柳红喜讯，身份证的问题已经解决，下午再解决毕业证，不出意外，后天就能进厂。

柳红心稳了不少，再次感谢，她说，“张宽，谢谢你，真的，不是你，我现在已经死了，真的，不骗你，我昨天晚上本来是打算跳楼的。”

这话说的我心惊，何来此言？

柳红抹一把泪，说她本来在厚街电子厂上班，挺好的工作，结果被黄韬骗到石坑来，逼她去做小姐，她不同意，黄韬就打她，脸上的巴掌印就是黄韬打的，打了十几巴掌，她鼻子都出血了。

脸上疼，心更疼，她一直哭，怪自己太傻，看错了人。

黄韬说，今晚是最后期限，要么去接客赚钱，要么他就找四五个人上来轮，两种方式，自己选。

柳红心想，如果要这样屈辱的生活，那还不如去死，可就算死，也得有机会，黄韬死盯着她，她没想死都没机会。

就在黄韬对她苦口婆心劝告时，梅姨上来了，说楼下有个靓仔，又年轻又帅气，要不要让柳红试试。

柳红被关在发廊里已经三天，深知靠自己单独逃不出去，必须依靠外力，可发廊里面都是鸡头的人，根本没人帮她。

走投无路之下，她想到一个法子，让客人帮自己脱身。

有时候我在想，人在世间行走，究竟是命运注定的，还是事在人为？

如果我不早泄，我就不会想着去嫖，我不去嫖，我就遇不到柳红。对于柳红来说，她在厚街，我在石坑，我们之间隔着三十多公里，来自两个省份，可冥冥中自有天意，让我们两个人遇到一起，还发生这么多事。

在黄韬骗她来石坑的第一天晚上就提出让她去接客，她哭了一夜都不愿意，第二晚上又不愿意，非得等到第三晚上遇到我，她才愿意。

并且，就那么巧，在我和闫如海之间，她选择了我。假如昨晚她选的是闫如海，她的人生将是另一种轨迹。

柳红说，她在下楼梯口之前，想的是看看楼下有没有逃生或者寻死的可能，当她在楼梯口看到我，她忽然改了主意。她觉得我是好人，我肯定会帮她脱困。

她说：“你的相貌一看就是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很有正义感。”

说的我很羞愧，心里嘀咕：还不是因为你漂亮，你敢说长的丑点，我肯定不理你。

聊的多了，我问出隐藏在心里很久的疑问，作为一个正常的人，怎么会被男朋友逼着去做鸡呢？

我实在想不通。

通过柳红的解释，我听到了人世间最无耻最恶心最卑鄙的一种职业：沟（kou）仔。

沟仔，就是沟女仔的简称，沟女仔一词来源于香港俚语，是个动词，意同追女孩，吊马子，指的是经由语言沟通追女孩的过程。但引申到东莞就变成名词，特指那些专门泡妞玩妞的渣男。

一般的阔少富公子沟女，其目的最多是上了女孩，然后始乱终弃。在这过程中女孩多少会得到好处，比如钱，比如物。

但柳红说的这种沟女仔，则是毫无人性的生物，他们沟女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爽，主要是为了卖，为了把老实善良的女孩变成毫无尊严的牲口，目的是毁掉女孩一辈子，把女孩变成他们的赚钱机器。

其手法是先伪装成正常男子，进入到各大工厂或者其他行业，搜寻相貌不错的姑娘，大献殷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姑娘拿下，然后进行诱骗。

比如黄韬对柳红，柳红在厚街某个电子厂上班，本来很好，结果遇到黄韬，对她展开猛烈轰炸，各种送东西，请她吃喝玩乐，甜言蜜语不要钱一样说。

柳红单纯的可怜，爱情经验为零，根本没见过这阵势，很快被他的甜言蜜语俘虏。也怪她，看人只看脸，以为男人长得帅，就一定是好人。

黄韬把柳红骗去外面宾馆要了身子，然后说电子厂工资太低，不如去龙华富士康，他在里面有熟人，进去拿高工资。

富士康啊，那是东莞打工仔们心目中的圣地，每个人都想进去富士康里做工，工资高，还不累，每天只加班到晚上十点，周日还能休息，一个月工资都有一千多呢。

柳红信了黄韬的话，辞职去了龙华，哪晓得，黄韬根本没想让她进厂，在外面一个星期就把两人积蓄花光，开始露出獠牙。

打工仔最怕的就是在外面没钱，这地方走步路喝口水都要钱，男的没钱就去偷就去抢，女的没钱只能是去卖。

黄韬开始还不跟柳红直接说，他把柳红带去一个老乡的住所，说暂住两天。其实那老乡也是个沟仔，手下沟了四五个姑娘，日子过得贼潇洒。每天晚上四五个姑娘出去卖，早上回来给他交账，他每天的任务就是打牌喝酒沟其他妹仔。

黄韬带柳红去哪里，就是为了麻痹柳红的意志，让她对卖身这个行业不要那么鄙视。想想看，一屋子里面四五个小姐，行事作风都是小姐风格，人家穿的好吃的好，花钱从来都是大手大脚，多潇洒啊。